一毛钱
安徽东至县大渡口镇 徐兰英
随着社会的改变,人们对金钱的渴望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吝啬了,甚至于,一毛钱掉在地上,人都懒得弯腰的,可在四十年以前的,一毛钱却救了我的命,与我有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记得那是我七岁那年一个星期天,有两个同学约我到河西大桥看划龙船,那时候家里很穷,我不敢找父亲要钱,但我更怕找父亲要钱怕惊动了他反而不让我去。趁家里人不注意,我偷偷地溜出了家门,跟着那两个同学的后面,来到了街上。
那也是我们头一次上街,生怕谁掉队了,手牵着手,街上车水马龙,挤的人水泄不通,他们大多是来自乡下农村来的,他们中间有的骑着自行车,从我们面前按几下铃,我们的手又分开了,但即而又牵上了,由于我们年龄太小,不懂交通规则,一会儿往左走,一会儿又往右走,还是一位好心奶奶对我说走路时要靠右边走。我们这才又跑到马路的右边,松开手沿着一排小树向前走。
到了河西大桥,远远望见桥底河水清澈透明,如同一面镜子,反照着太阳的光辉,岸边小草葱绿,垂柳依依。桥拦杆上挤满了围观的人。不时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我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可由于我个子太小,刚挤进去又被人把我挤出来了,至于划龙船景象如何,我一点都没看见,只听到人群中间不断地发来喝彩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与那两位同学走散了,我挨个在人群中找,也没找到他们俩人影。
大概十一点钟,我发现人群在不断地拆散,他们说划龙船结束了,等他们走了,我稍微端详一下划龙船的人,他们穿统一的黄色对襟衫,白色福纤灯笼裤,头扎一条白毛巾,腰系一条红色的丝带。每一个人手上拿一面木桨,舵手是一位小伙,年轻力壮。那个龙扎的也很精致,漂亮,像真龙一样。
跟大多数人一起往东走,走到十字路口,又发现一部分人往西方和南方走,这下我迷路了,不知道走哪条路回家。
这时候,不争气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街上飘来夹着葱蒜香的喷香水饺味,和糯米饭的醇香味,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因为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身上无钞,不敢作闹。此时的我多么奇迹般地幻想,如果在大街能捡到一毛钱该有多好啊!
有好几次看到地上有像一毛钱形状颜色的纸片,我捡出来一看,结果不是钱,我又失望了。
也因为是头一次上街,我就像一个乡巴佬似的,东瞧瞧,西望望。各商店的货琳琅满目,我看了眼花瞭乱,别说是买,哪怕是看一眼也感到满足。
逛呀逛呀,不知咋的,我逛到了老街三八门市部门口,我被一个名叫“时装裁缝店”的招牌吸引住了,店内一位女师傅带三个徒弟,师傅看上去二十多岁,烫着卷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几个徒弟都是将近十几岁的青春少女。货架上摆着许多布,蒿子上挂满了做好的成品服装,看来这个店生意很好,师傅手艺不错。
我正在看师傅用剪刀咔嚓咔嚓地裁着布料,佩服师傅技术的精湛,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愣在那里不走。
那师傅看我没走,走到我跟前,轻轻地问我,小朋友,你是哪个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那个年代,我很幼稚,根本不知道防范,要是现在至少要考虑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但看那师傅的眼神不像坏人,我还是告诉她,
我家是徐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娘家也是徐村的,说她的父母已经过辈,头上一个哥哥,脚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并且她说知道我父亲的名字,说父亲在生产队当队长,她在他手下做个工分。
父亲当队长那是现实,至于她家有什么人我不清楚,在父亲手上做没做工分我不知道。
她看我是她娘家人,先倒了一杯水给我喝,问我和谁一道上街的,吃饭没有?
我都一一对她说了,此时正好十二点钟,我饿的发荒,捺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那师傅看出我的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崭新的一毛钱递到我手上,让我去买点什么吃的当午餐。接过她那带着体温的一毛钱,感觉一股暖流流人我的心田,肚子也不像先前那样饿了。
她又把我送回十字路口,提示我走老街,经过小桥,经过梅城,往东走就能到徐村。
谢过那师傅,我准备买点吃的,以来填饱自己饿的发荒的肚子。可是十二点过了,一般的餐点摊位都已经收了。而旁边也没什么卖吃的。开始是没钱买吃的发愁,现在是有钱买不到吃的发愁。
无奈之下,我沮丧极了。拖着沉重地步子沿着那师傅指我的方向走。我只觉得眼睛发花,走路一点劲都没有。我真怨那两个同学,把我邀着来,我真后悔来的时候没告诉父亲一声,如果他不要我来,至少我不会饿肚子。
想着想着,忽然前面来一个大伯挑一担篐箩,箩筐上面摆一个筛子,筛子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桔黄色的像霓虹灯炮一样的晶莹透亮的鸟柿。“大伯,鸟柿多少钱一个?”“五分钱一个。
”我买两个。”随手我把钱递给了那位大伯。
大伯挑了两个大一点的给我。也许是太饿了,我连皮都没来得及剥,一下子塞进走里,也是第一次吃柿子,新鲜的鸟柿酥软可口,如同蜜汁一般甜到我心里。
回到家里,父亲给我批评了一顿,说我上街也不对他说一声,家里人非常着急,母亲还跑到老师那问。面对父亲的批评,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在我幼小的心灵,还是能感知父亲的爱,虽然不同别人的父亲,爱的直接。
父亲又问,今天没给钱给我,我在哪吃饭的?”我把我怎样遇到那位裁缝师傅,以及她给我一毛钱的经过对父亲说了,父亲一个劲地猜测,但始终猜不出她是谁。第二天上学,那两位同学一看到我就问,昨天饿肚子了吧?我说我遇到了贵人。她给了一毛钱给我,买了你们没有吃过的东西。
两位同学先是诧异,然后向我投来羡慕的眼光,都是孩子幼稚不懂事,要是这个年代,哪个孩子身上没有几块钱?转眼几年过去,我也一直没碰到过那位裁缝师傅,但我心里还是记住她的好,如果有机会,还想感她的恩。
十岁那年,中秋节的黄昏,圆圆的月儿早已挂上云肖,我与几位小伙伴在桥对面的水泥场上玩跳绳游戏,那位师傅和一位男人,骑着自行车并排地往前走,那男人可能是她的爱人,她看到了对我一笑,问我父母在家干什么事?
我一时恍惚都不知该称呼她什么,撒腿就跑。
跑到家里,我拽着父亲的衣角,把他拉出来看,我告诉父亲上次给我一毛钱的就是这个人。
父亲随着我出来一看,原来是生产队会计的姐姐,如她当年对我说的情形一致,父亲在她弟弟家坐了片刻,招呼我应叫她姑姑,并聊起上次上街,她给我一毛钱,夸她晓得娘家人亲。事情虽小意义却大。
那姑姑说没关系的,招呼父亲如果上街口渴了去她店喝茶。父亲应许地点了点头。回到家里,父亲在我与母亲面前夸她从小就心地善良,每次队里分工分,她做完了,总是帮别人做,兄弟姐妹几个当中,就她心眼最好,善良。
父亲这么一说,我对那姑姑也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钦佩她的为人,同时也暗自决定,一定要感她的恩。父亲说感恩也是应该的。
又过了几年,有一次端午节家里裹粽子,我叫母亲多裹点,我要带给那姑姑吃,母亲也同意了,把煮熟的粽子放在一个黄背包里,我骑着自行车径直出了家门,那时不像七岁时上街,连路线都不知怎么走,也不像七岁那年身无分文还往大街上卖白眼。
来到了那姑姑的店,姑姑很热情地接过粽子,随手剥了一个吃了夸母亲手艺不错,夸我几年没见,小毛丫头长高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
可正当她拿粽子时与我四目相对时,我发现她脸色苍白,气色不好,还不时打着喷涕,人消瘦了好多,我怀疑她可能是感冒了,或者经常熬夜而导致身体虚弱。
第二年端午节我照例让母亲多裹些粽子,母亲在原有裹粽子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些佐料,并且每个粽子里面放一个蜜枣,预示她生意兴隆,生活与蜜枣一样甘甜。可当我兴高采烈地骑着车把粽子送到她家门口的时候,铁将军把门,好端端的一个缝纫店关了,我诧异,问周边做生意的人,他们说不知道,关门已经有一个月了。我又把那香喷喷的粽子带了回来,告诉父亲她家店门关了。那时没有电话,父亲跑到她弟弟家问,原来她得了鼻癌,现在在上海化疗。
顿时我听了,简直晴天霹雳,连忙慌了手脚,连人和车一道栽到沟里。父亲把我拉起来,还好人没伤到哪里。粽子也完整无缺。
晚上,父亲告诉母亲,那姑姑得了鼻癌,真是磨难呀!母亲也非常叹息,深表同情,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叹息老天不公平,偏偏让一个热血沸腾,年纪轻轻而又心地善良的她得了癌症,假如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苦了她家两个孩子,大儿子比我还小。过了三个月,农历八月尾。队里的会计与父亲商量,她姐姐快不行了,她有一个请求,死了之后还要回到家乡,请求村里给她一寸土地。
父亲先是难过一阵子,甭说也会同意会计的合理要求,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更何况她姐姐有血有肉,重情多义。九月的一天,本该秋高气爽,可整个山村阴层层的,像要下雨似的,几只乌鸦在高耸的树枝凄惨地嚎叫,母亲拍了一下大腿,说是不是那姑姑去世了?
第二天噩耗传来,那姑姑真的去世了!虽然我们家与她家非亲非故,但心里同样悲痛。我也为失去一个鲜活的生命而难过。
出棺那天,我请了一上午假,父亲买了许多香纸点心,在门口摆祭,我远远的跪在地上,看她的棺材路过我家屋前,泪水汩然而下,顿时,她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那曾经给我一毛钱的一幕幕又在我脑海里翻腾。
姑姑,天堂里没有痛苦,愿您一路走好,无论岁月流逝,我都不会忘记您给了我一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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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文责自负,配发300字以内的简介和生活照一到两张。
编辑:
金成道,笔名幽幽兰草心,安徽省东至县大渡口中学副校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研究生,“城市头条”认证编辑,“今日头条”认证作者,“小说阅读网”签约作家,安徽青年报特约记者,《语文教学与研究》特约撰稿人。2015年入选《博文.诗意的红烛.安徽教师散文百家》(第三辑)。著有200多万字网络小说《护花总裁》《剽悍特种兵麻辣妞》《铁血总裁俏佳人》《南海大决战》等。
2017年9月19日,84万字章回体长篇小说《荡倭风云》在安徽省版权局登记版权,《荡倭风云》(未出版)成为建国以来安徽省最长的单部独著长篇小说。建有个人网站“大渡口中学金成道资源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