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记(小说)
作者: 元旦达吉

草原上的洞越来越多,我周遭也添了不少新洞,多数是我的同类所为。起初,多数土拨鼠因得到一洞,能栖居而惬心。时间一长,有些土拨鼠和草原上的野兔、狼,甚至跟熊有了结交。我们的洞就产生了差异,他们就敢占别人的洞为己有。而多数土拨鼠,选择寻找一个伴侣,安居在洞内,不在乎草原上或草原以外的事情。

同样的在草原上,每个洞里都有要遵守的规则。要分清什么洞内,安身着怎样的动物。洞口圆小的是鼠兔的洞。鼠兔体格小,他们做事畏首畏尾。除自己的事情以外,对诸事都猜疑。倘若有可乘之机,他们也会做出一些偷盗的事。口径与我的洞大小一般的,也有野兔的洞。他们总多虑,但擅长迅速与其他动物打交道。准确地说,他们更愿意为比自身强的人跑腿。

我的洞,虽没有绵延深邃的通道,但我的洞穴也有供逃命和虚晃之用的副洞口。两个洞口相互联通。洞道的中腹就是我的主室,我贮藏了一些蕨麻根果。我的洞道不敢挖的太深或过长。有一次我不慎挖通到了邻家土拨鼠的洞道。邻家土拨鼠是一个中年雄性。她的伴侣是一个肥胖且不讲理的雌性土拨鼠。因我们的洞口太近,而发生过几次争吵。这次是我错挖洞道,与雄性土拨鼠发生咬羣是在所难免的。其实在我心里,早就对他有抵触。因为他揶揄我嘴角有黑斑。殊不知他脸上的黑斑比我大得多。索性借机和他激烈地咬羣,宣泄我的怨气。我们相互抓挠面部,用两颗大门牙,咬住对方的皮毛。由于我们身体的脂肪很厚,皮糙。没有造成流血的伤势。只是鼠兔和兔子围观间还嘲弄我们俩。两个缩脖短腿的土拨鼠咬羣了。我碍于面子,先逃进洞内。其实,我们都通晓草地上的道理,为一寸土而和睦,也会为一寸土而反目。也晓得草原上不管发生怎样的激烈咬羣,都会随着翌日太阳的升起各自忘却。

已是秋末。到了该采集和贮藏过冬的食物了。周遭的土拨鼠们各自忙碌起来,我也开始寻找根果。如我们遭到草原狼和野狗的袭击,同类们就会发出信号。我们迅捷逃窜洞中,躲避险情。

这次因我离自己的洞口,太远。当听到危险的叫声时,我迅捷钻进一个陌生的洞口中。从洞的深处弥散的气味可以嗅出,是兔子的洞穴。我不敢再往里深入,只得在离洞口不远处避险。直到天黑后,才敢跑回自己的洞内。

翌日,我依旧同其他土拨鼠一起收集根果。这天运气极佳,我们在河岸边,草皮底下,挖到了不少蕨麻根果,各自带回洞中。

薄暮时分,草原上散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风中还残留着阳光晒过花草的芳香。我将头探到洞外,看见其他土拨鼠也将脑袋探出洞外,左右张望。他们欲要出去,又表现出怯懦。这时一个土拨鼠跟我说:“我带你去吃一种奇怪的植物根茎。吃上它,你会有一种晕乎的感觉,很过瘾。”

正好,今天的收获颇多,也好,放松一下。就跟着他到了一个长满红色花朵的草地,一簇簇的鲜红小花朵,像十几根火柴头绑在一起。散发着淡淡香气。他用短而有力的前爪,掘一朵小红花朵的根茎。剥好皮,放在他嘴里,闭起了一只眼,似乎半边脸,全缩到了闭上的眼睑上。边嚼边递于我说:“剥皮,嚼,先苦后甜。”
我先嚼了一点,有点苦。 又嚼了一点,似有一丝回甘。接着我们痛快地吃了大把的根茎。逐渐地,我的脑袋有点晕,他也有点站不稳,晃晃悠悠地到我跟前说:“是有点晕乎吧。我们多带几个红花根茎,边回家边吃。”

他嘴里嚼着一根,腋窝下各夹了一根。我手拎两根,嘴里嚼着半根。和他毫无顾忌地往回走。这种感觉的确奇特,虽有点晕,但不必怯懦地张望四周,是否随时会有天敌袭击。也不必畏畏缩缩地抵挡,狼或在高空中雄鹰的伏击。此时放下了一切顾虑,不因我是土拨鼠而感到卑微。此时,山风属于我,草地属于我,鲜花也属于我,这草原更属于每一个动物。
可能是他吃到太多,走到半路竟倒在地上,无法继续走动。我扶着他,搀扶到他的洞口,将他肥重的身体塞到洞中,虽然我的眼睛开始迷糊,但模糊还能看得见。就将他塞进离洞口较深一些的位置。从他的洞口出来,我的步伐开始凌乱,头愈加眩晕。不知走了几步,我双腿感到无力,胃里翻腾着根茎的冲劲,一涌从嘴里喷了出来。侧倒在草地,一股酸劲从胃里通到脑中,全身颤了一下。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暮色已深,不知爬了几步,见一洞口,便爬了进去。
在洞内不知爬了多长,沿着洞道往里爬,也嗅不出任何动物的气味。突然撞到了一个柔软,毛茸茸的东西,紧接着被他咬了一口,由于我被红花的根茎所麻痹,感觉不到疼痛。借着麻痹的劲儿。勇猛反击,几番撕咬,他似乎败退,逃出了洞。此时我全身发热,追了几步,不知追进了哪个洞道,里面放着好多蕨麻根果。正好我也感到饥饿,开始享用起来。参杂着吃到了一些野果。饱餐后,全身变重,就在洞内躺下。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一股蛮劲将我拖到了洞外,洞外已是破晓。淡光下的草原泛着银光,三个影子立在我更前,其中一个影子最为庞大。我还没有清醒过来。
“你记得昨天干什么了吧。”一个粗犷蛮横的语气喝斥。

我一下就听出是狼的声音,这声音里有凶残和血腥的气息。又一个声音接着斥责:“就是你这品性恶劣的土拨鼠,昨夜闯劲我的洞内,咬伤了我。真是品行极度恶劣。”说这句的是个豁嘴的兔子。我第一次见到兔子这样嚣张的口气,这种嚣张的口气,一定是他身旁的狼给予的。
“你闯进洞里,咬人,还糟蹋了我们收集的野果。”一只极力提高嗓门的小鼠兔接着责骂。

我被他们连续的责骂中,失去了思考的灵活。而且头,依然有些晕。
身上长满斑点的豁嘴兔子,咄咄逼人,说了一些看似早有准备的语言:“你昨晚到处咬人,我不会轻饶你。”

我仔细辨识他,他的块头比我大一倍,用手指着包扎的头部蛮横地说:“你咬伤了我,伤的很重。”
接着狼又一次张开嘴,故意亮出獠牙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那个仗势凌人的鼠兔,咄咄逼问我:“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让狼吃了你,不殃及你的家人。”指着狼的獠牙。
“另一个就是,你赔偿我们三个6年过冬的食物。”
“这种品行极差的人,不该同情。我们要传播你昨晚干的事,还要搞大事情。”
……。
他们三个轮番威逼和抨击。我找不到申辩的理由,也开始怀疑我的品行。为了保命补救自己的品行。我只好答应他们的要求。我也央求他们,以前从未发生过样的事,减点年限。他们抨击更严厉。像有人要从他们的口中夺走食物一般。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6年真的不短,我的能力有限。昨夜我虽咬了兔子,但他也咬了我……”
“活该。”没等我说完,鼠兔立马插嘴。
我压着内心的怨愤说:“6年的冬眠粮食并不少,昨夜吃的东西,最多不过一个月的量。更不让同类知道昨夜的事,我给不了那么多,你们还是毁了我吧。”
鼠兔和兔子听到这番话后,欲要冲到我的跟前,被狼拦下。狼走近我,不,是逼近我。从獠牙缝隙间说出一句话:“那就减你一年,不然把你的事告诉你的同类,然后吃了你。”

我是第一次接触狼,对着狼,我只好答应了他们。接下来,他们摸清我的洞,认清我的爪印。然后放了我。接下来的日子,我要拼命地收集食物。比起身体的劳累,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轮番诋毁我的品性。在内心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红花根茎只是让我兽性大发。但对接下来处理事情的态度才能看出,我的品行。也幡然醒悟,我有兽性,今后也要夹住尾巴。
忙碌的日子又开始了,每次将采集到的食物带到洞中时,似乎能看到远处狼和兔子在窥探。这让我有点害怕草原美景,背后的动物。依稀觉得鼠兔和豁嘴兔洞里,就差个蛇。但我依旧选择喜欢青草和花朵,还有红花根茎带来的眩晕的快感。今后不敢再乱进草原上的洞。

插图,配乐,推荐:杨永春

作者简介: 元旦达吉,男,藏族,青海省玉树人。毕业于北京国家检察官学院,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玉树州作家协会副秘书长,玉树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唐蕃古道》刊物副主编。程丽娥写作联盟闪小说创作室主编。
《小小说在线》《大东北文学》《辽宁文学》《西北作家》签约作家。创作的小说、散文、杂文刊登于《中国民族报·民族文萃》《国际日报》《黄河文学》《湖南散文》《河南文学》《青海湖·藏族小说十二家》《河池文学》《华文作家报》《佛山市·大沥文艺》《佛山市·天狼星》《丽江壹读》《青海湖·文学》《康巴文学》《昆仑风》《三江源报》《柴达木日报》《黄南报·文学副刊》《吉林文史出版社<角落里的琉璃>》《现代作家文学社》等作品多转载于各文学网及信息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