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和自然死亡     

                     作者:周颖

        五月的一天晚上，孩子他妈不在家，我得自己给自己和我养的猫准备晚饭。因为总也不进厨房，我啥也找不着。我想要做一碗蔬菜面，面条和疏菜我经过一番努力都找到了，但是，我知道得先用油和葱爆锅，才能放水煮面，油找到了，问题是找不到葱，我忘记我家葱经常放在什么地方了。冰箱里没有，菜板上没有，地上没有，我自作聪明的上花盆里去找，因为我恍惚记得孩子他妈在花盆那里栽过葱，结果那个位于阳台上的花盆里面只有葱皮儿，没有葱了。

        没有了葱我是没法下面条的，这是我习惯做面条的一道程序，也就是，找不到葱，没法往下进行，这如同我小时候下乡插秧，得先翻地，然后往里注水，然后把泥土弄平整后，然后才能插秧。现在就如同没有翻地，我怎么插秧呢？

        我继续找，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找，我想能找到一枚平时遗落的元葱也可以，就是干巴了也能用，终于在碗柜下面找到一枚干瘪的东西。细一看却不是元葱，而是一枚橙子。

         那天晚饭的面条还是做成了，因为没有葱，感觉那很油味不好，要是没有葱花把豆油的豆腥味镇压下去，那才和面条就不是我习惯的味道。

        我把这样的面条吃了，我忽然不计较了，因为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那枚被我意外发现的橙子，很好的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虽然在我把它从个角落里拿出来了，没怎么停留就随手扔进垃圾桶了，但当我把面条吃完，它还是顽强地停留在我的眼前。

        看来，不给这只已经死亡橙子一个交代，它会一直缠着我，它的魂会一直缠着我。

        这只橙子一定是冬天时来到我家的，我偶尔也吃水果，主要是为健康考虑，其实我是不爱吃任何水果的。显然，我买水果都是受保健、健康杂志的影响，等于在理论指导下的现行性行为。

        我吃橙子一般是用水果刀切开，再切开，再切开，一般要切成至少四等份或是八等份。如果橙子也是活的，那么他们等于被我杀死，然后分尸，再然后吃掉，突出皮和骨头。

        吃橙子都是在他们果汁充盈、颜色鲜艳的时候，这等于，我杀死吃掉了那么多“少男少女橙”。

        那么，那只刚才被我发现多干巴巴的橙子，它显然是成功地躲过我的屠刀。它从我手里的水果盘中掉落，然后迅速找到一个安全的缝隙，我可能没找到它，可能是不知道手里的水果有一个逃跑了。总之它在那个藏身之所度过了整个冬天。

        一只水果的生命长度就是一年，到了秋天，这只水果就等于到了老年。现在，它的样子是已经死了，它和同伴死的不同，它是自然死亡。而那些被我吃到的，则都是死于他杀。死的痛苦，死的没有准备。

        这是一只伟大的水果，它在那险恶的处境下，完成了自己的生命，并有力量选择有尊严的死，它捍卫了体内那些种子，也就是说它的下一代。想到这里，我感到这只橙子有神性，我是否应该把它从垃圾桶里取出来，埋在楼下草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