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鞋匠老赵【小小说】
黄学友/文

老赵是瘸子,干不了什么事,就在集市一角摆了一个摊子,专门给人修鞋。

老赵真的老了,已是七十多岁,头发胡子也早已全白,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可他那两只深陷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从流露出的目光里依然能看到他做军人时的气质。
每逢集日,他都骑一辆脚踏三轮车早早来到自己的摊位上。然后一瘸一瘸地来回从车上往下搬运修鞋用的器具。这些东西包括一架手摇缝鞋机,一只盛有各种型号鞋钉的铁盒,一包五颜六色的皮子,以及钉锤、鞋砧等。等他把这一切摆好,集市上还没有多少人,也没有几个找他修鞋的,他就静静地坐在摊位上,嘴上含着一支旱烟袋,口中吐出浓浓的烟雾,在头顶的上空慢慢变淡。他的目光也朝遥远的方向望去,思绪也像长了翅膀,早已飞向当年的古战场。这时的他更显庄重,也更显沧桑,就像画家笔下一副古老的油画。
集市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来找他修鞋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很快他的摊位上摆了七八双要修的鞋。其中有男式鞋,也有女式鞋,有大人穿的鞋,也有小孩穿的鞋。老赵修起鞋来很认真,有人跟他说话,也很少抬头。眼下他正为一双漂亮崭新的女式鞋子钉鞋掌,鞋子的主人就坐在他的摊位前,是一个穿戴时髦的女人。鞋子钉完后,老赵把它放在女人的面前。女人拾起鞋子一边看一边问:“多少钱?”老赵眼睛盯着刚刚拿起的另一双鞋子说:“四元。”女人从一个精致的钱包里掏出一百元钱给老赵,老赵接过钱看了看说,自己没带零钱找不开。女人说自己身上也没带零钱,只有这一百元的整票,还是让老赵找。老赵说:“四元钱我不要了,你走吧。”说完想把钱还给女人,女人不接,说:“看你这么大年纪,又是一个瘸子,来集上修鞋也不容易,我哪能占你的便宜。”老赵又看了看那钱,然后把它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女人刚要发作,老赵说:“别看我腿瘸,可我的眼睛不瞎,拿张假钱糊弄谁?”女人见自己的把戏被老赵看穿,骂了一声死瘸子,悻悻离去。
女人走后,老赵继续埋头修鞋。“老头,收摊子费,五元。”听到声音,老赵抬头,见一个下身穿着牛仔裤,上身穿着花格褂,眼上戴着墨镜,头发染得金黄的小伙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老赵知道这个“黄头发”是一痞子,也是一集霸。许多人都知道他不是合理收费,但都不敢招惹他。老赵不吃他这一套,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修鞋。“黄头发”见老赵不理他,脸上流露出了极不耐烦,提高声音说:“老家伙,听到没有?”老赵仍不抬头,也不说话。“黄头发”踢了老赵的瘸腿一脚,提起老赵正用着的修鞋机就要走,老赵嗖的来了一个“金鸡独立”,一把撕住了“黄头发”的花格褂。“黄头发”走不脱,更加气急败坏,一巴掌呼在老赵的脸上,打得老赵眼冒火花。老赵怕过谁,把手里拿的修鞋铁锥猛地刺进了“黄头发”的屁股,“黄头发”疼得就像杀猪一样嚎叫着逃走。
老赵再无心修鞋。他想:这集市上本是公平公正交易的地方,却有不少痞子和不怀好意的人,在欺行霸市,到处行骗,这些事乡里的有关领导应该出面管管。他不知道这些事有哪一位领导具体管,猜测乡长一定有责任,就连摊子也来不及收拾,登上三轮车朝乡政府奔去。
乡政府离集市只有一里多路远,没多久老赵就吃力地蹬着三轮车来到了政府大院。当他敲开乡长办公室的门时,惊奇地发现“黄头发”也在,而且正抹着泪和乡长诉说着什么,老赵心里也像明白了什么。于是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指着乡长喊道:“集市上乱成这样,你们还管不管?”同时一踢脚,把一只鞋踢到了乡长的桌面上。乡长刚要发火,却被那只鞋子所吸引,它和平常人的鞋子不一样,是用棉布特制的圆形鞋。乡长禁不住又去看老赵的脚,见那只脚根本没有脚掌和脚趾,只有一个肉球,心里就感到惊奇。乡长知道来者不善,也早就从“黄头发”的嘴里知道了什么,强压着怒火说:“再怎么,你也不能用铁锥刺人,如果刺出人命怎么办,你要知道这种性质是很恶劣的。”老赵拍着桌子说:“在朝鲜战场上我死都不怕,在集市上我还怕了一个痞子?”乡长心里暗暗一惊。这时老赵抬起那只脚道:“你以为我这只脚是被狗咬的?”说完把一个红本本摔在桌面上。乡长拿起来看了看,是老赵的二等甲军人残废证。“黄头发”凑上来要和乡长说什么,乡长怒道:“你还不赶快給我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