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挑猪草
文/北乔
在朱湾村没人说打猪草、割猪草,只说挑猪草。我们这些孩子不懂得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挑”字,倒觉得还是用“打”合适。割回来的草,不是大人说的那些,那大人们上手就会打。父亲常年在外,爷爷奶奶舍不得下手,母亲承担了打我的重任。猪草的确需要挑,是挑捡的挑。地里什么草都有,猪是个著名的吃货,但也不是什么草都能吃都爱吃。那我们只能牢记大人吩咐的该挑哪些草不能挑哪些草,在大人嘴里猪比自家孩子金贵得多,我们不挑好挑多猪草,我们的屁股就得受打。
孩子们与土地很亲,但没有大人的吆喝和吓唬,没人喜欢干活。到田间地头、路边河岸挑猪草,小伙伴可以堂而皇之地聚在一起玩。并不是每天都要挑猪草,什么时候挑,我们也不知道,但每到挑猪草,总会能聚上几个小伙伴。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奇怪,那时候,我们几个玩得要好的,只要挑猪草,好像都能凑到一块儿。这不是我们的约定,好像大人们也没心思有这样的约定吧。
挑猪草,让我们多了些玩的机会,这并不能让我们感谢挑猪草。不挑猪草,我们可以玩得更野。对了,我们确实是在打猪草,挥舞镰刀不是在割,是在向猪草撒气。没办法,我们有心没胆跟父母叫板。
房前屋后的自留地,生产队的庄稼地,由不得草胡乱撒野。猪草只是奴婢,都躲在角落里。这可好,我们猫着腰瞪着眼,像找地雷一样寻觅那些猪草。
生产队地里长着大片的苜蓿,绿灿灿油汪汪的,翻进地里是肥料,割上来是猪草。这样的猪草是生产队那些猪的美食,乡亲们自家的猪是野孩子,没资格享有这口福。大人们眼馋,但不会下手,公家的就是公家的,动不得。小孩子们不管这么多,玩过头,或者实在挑不满一篮子别的猪草时,就会像偷地雷一样用苜蓿撑满篮子。到了家,大人们只是瞟一眼,不吭声。只有哪天生产队干部找上门时,大人们才会恶狠狠地当着干部的面教育孩子。言语说教,几乎没有,骂的话也不多,抡起扫帚往孩子屁股上挥舞是主要动作。直到一旁的干部看得实在过意不去,默默离开,大人才会停手。这时候,语言才正式粉墨登场,句句是数落孩子的不是,净化孩子的幼小心灵。集训斥与教育,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目光盯着干部的背影,嗓门大, 句句入情入理,绝没有含沙射影的意图,可怎么听都是拿话在砸干部。
偷公家的苜蓿,这样的事,我们也不情愿多做。倒不是我们不愿意偷,主要是觉得没办法瞒住父母,太没意思。那时候,无论做什么小小的坏事,只有瞒住了父母瞒住了所有的大人,我们才有成就感。
不专心挑猪草,一个下午两三个钟头装不满一篮子。大多数时候,我们有说有笑连打带闹,但主要心思还在挑猪草上。只是有时候,就不一定了。这一天实在没兴致,就磨洋工;刚被大人训过或打过,挎着篮子出门心里就打定了罢工的主意;几个伙伴玩“抓鬼子”、“打泥仗”,把任务抛在脑后。反正不管怎么着,我们十天半月就会有一回天快黑时才想挑猪草,才觉得不把篮子装满,是不敢回家的。
招数当然是有的。我最常用的是打埋伏。根据割得猪草的多少,找几根芦苇杆或小树枝什么的,将篮子分隔成上下两层,上面铺猪草,制造出满满一篮子猪草的假象。为了更逼真,我会在篮子里放几块土块,这样挎着篮子,更像是满载而归。回到家,大声说话,为的是让母亲出门亲眼见证一下,母亲有时忙,顾不上验货,我会主动送到母亲跟前。这个过程十分的短暂,只是在母亲眼前一晃,然后我急匆匆去喂猪,不给母亲反应和说话的机会。
不管我表演得怎样的真实圆润,有时还会让母亲逮着。没关系,挨了打,老实些日子呗,老老实实地少玩多挑猪草,实在忍不住了,再偷回苜蓿。
现在,每当我想起挑猪草,马上会想起怎么糊弄父母的,怎么在地里疯玩的,怎么受骂挨打的,唯独挑猪草的画面淡得几乎没有了。还有就是那些疼痛和辛苦早已随风而去,留下的都是快乐的记忆。
【作者简介】北乔, 江苏东台人,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曾从军25年,立1次二等功9次三等功。从事10年摄影后,1996年初渐转向散文小说创作、文学批评和美术批评。2017年5月开始诗歌创作。出版诗集《临潭的潭》、长篇小说《当兵》、系列散文《天下兵们》和文学评论专著《约会小说》等12部,曾获多个文学奖。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等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