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舅妈
——写在三舅妈三周年祭日
在东北的一处农村, 曾经有那样一幢土坯房,四面墙体弓腰塌背,靠几根原木横七竖八地支撑着,每每刮风下雨,风欺门窗吱吱响,雨脚如麻溅席裳……
四十年前,我的家就是这般模样。
十年文革中,作为黑五类家庭,贫穷和低矮,是再怎样努力也无法跨越的两道大坎儿。同样,人情冷暖,也时常演绎扎心与泪目……
搬到这个村子之前,我的父亲在劳改中遭遇车祸。他从一辆满载蜂房的大马车上一头栽下来,车轮从他的头上垂直碾压过去。历经九死一生的父亲,虽然顽强地站了起来,可随后面临的生存难题,比那场车祸本身更持久、更严酷。偏偏我的母亲同样病弱,她常年都在忍受着贫血与风湿的纠缠。而我们六个姊妹,又都在疯长期,既要吃饱穿暖,又要上学求知……
三舅妈,比我的母亲小一岁,又是我母亲的亲嫂子。她高挑、靓丽,慈爱与严厉并存。
“房子快塌了,再怎么也不能让他们一家住露天地吧!”
这是三舅妈对三舅说的话。三舅是个老革命,文职工作,虽忙得无法抽身,但完全支持三舅妈的义举。之后,三舅妈开始与亲戚们谋划盖房一事:先凑钱,再把两间房子拆掉一间,腾出空地打地基,然后带着二表哥三表哥,连同我大哥我二姐四员小将,去割苫房顶用的茅草……

盖三间房需要很多茅草,没过三五天,村周围的草甸子已被他们踏遍,最后只好往远处寻找。不想有一次他们居然跑到了邻县朝鲜族村管的辖区,又被护甸的朝鲜老乡逮了个正着。被叽哩哇啦一顿痛骂之后,哥哥们有些不淡定了,三舅妈却一直默默无语,当看见二姐偷偷抹眼泪时,三舅妈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朝鲜老乡见状似乎动了恻隐之心,三舅妈见情势有所缓转,就趁势哭诉说,自己的丈夫抗美援朝牺牲了,扔下她带着孩子们艰难度日,如今房子塌了一半,只能想办法盖个遮风避雨的住处……
朝鲜族老乡听罢,二话不说,抄起镰刀也加入了割草的队伍……
后来二表哥提起这件事,三舅妈解释说:“我那是用唯一一次说谎给你二姑他们换一个遮风挡雨的窝儿,你们想想,这个谎如果不撒,恐怕你二姑一家子都没法熬过下一个冬天!但是,你们听好了,谁要敢学我撒谎,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三舅妈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正值淘气年龄段儿的二表哥、三表哥和我大哥,是尝过鞋底子和棍棒加身的滋味的。还记得一次三舅妈拎着棍子训我大哥:“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你姓陈不假,可你还是老葛家的外甥,有错不改我照样修理你……”。

人都说“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据说我家也曾富足过。记得母亲说过:“咱家有钱的时候,你三舅妈除了劝我不要太大方过日子要细水长流,竟从不肯沾咱家一点点光儿……”,虽说富足的日子我没赶上,但贫苦的日子里有三舅一家的拉帮,我觉得我家的日子过得很盼头,温暖和欢乐也总是环绕着我们。
我对“见识”一词是有我自己的理解的:有见无识是俗人,先见后识是常人,随见随识是高人。作为常人,随着阅历的增加,我们越发懂得三舅妈当年的义举是多么多么的难能可贵,饥饿时三舅妈托人给我们捎来玉米面,天刚入冷时三舅妈亲手为我缝做花棉袄……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在眼前,然而,当我们再想听一次她老人家的嘱托,再想握一次她的大手,再想对她说一句我们懂您的时候,三舅妈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世上头等遗憾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当我们可以腾出手为她老人家奉上一碗粥,缝一件睡衣,陪她聊一夜家常的时候,三舅妈却已转身步入了天堂。
我不清楚天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何等人的居所,但,我确信,仗义、无私、勤劳又机智的三舅妈,一定在天堂里安享着岁月的芳华与静好!
因为一个内心充满善爱的人,一定与天堂同在。
谨以此文献给我天堂里的三舅妈。
2019年7月20日
(注:三舅妈,名朱云杰,方正县珠河乡太平岗人氏,享年八十六岁。)
简 介

▲ 陈維华:笔名为华、琴语飘风等,早年作品散见《诗林》《诗神》等纸刊,近一年初识微刊,偶尔落笔涂鸦。读书养心,涉事砺身,诗是我情怀上的茧子,艺术是我血流延岸的绿。
▼记 忆

宛丽双:昵称记忆,【翻阅记忆】微刊主编,中国互联网朗诵联盟会员,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作家协会会员,用声音呵护你的纯真,伴灵魂一起成长。传奇,心中那一处所在,我愿它清纯,如少女的独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