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风景
孔凡翼

我曾经去过很多风景美丽的名胜区,比如张家界、九寨沟、武夷山、峨眉山等;也曾经到过许多的繁华都市,比如上海、北京、南京、苏州。在抵达之前,是心里最期盼最激动的时刻;到达后,也不乏对大自然鬼斧神工和繁华都市金碧辉煌的慨叹。可是那些慨叹,那些激动是那样的短暂,回到家便没有了回忆的兴致,甚至连哪些当时兴致勃勃拍摄的照片,也懒得再去翻看。最终,哪些美丽至极的风景,都变作了模糊地轮廓,堆积在记忆的角落里,落满了岁月的灰尘。
我常常想,这是否是因为人的习惯性的遗忘基因在作怪?但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却提示我,事情不是这样的简单。上学时我曾经跟随两个同学去过他们的家。那是两个黄河边上很普通的村庄。可是,就是那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庄,以及那里的风景,却一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历久弥新,至今想起仿佛就在昨日。
第一次是一个晴朗的冬日,我跟着一位章丘的同学去他老家玩。从长途汽车上下来,我们拎着包下了公路,拐上一条蜿蜒悠长的土路。土路穿过一大片开阔的麦田,穿过一条起伏的河谷,还穿过一片茂密的杨树林。天是干净的灰蓝色,地是干燥的昏黄色,树林则泛着淡淡地青色。路面上落满了细软的尘土,还有柔软的落叶和衰草,脚踩在上面软绵绵地,十分舒服。经过河谷的时候,稀疏的林子里,茂密的荒草丛中,不时有野兔倏然闪现,紧接着便消失在远处的荆棘中。路边沟坎里长着繁茂的酸枣树,枝条纵横交错,尚有部分暗红色的果实点缀枝头。杨树林渐渐浓密,小路变得时隐时现。我们两个安静的走着,只听见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隐约有鸟的鸣叫自树林的深处传来,更加深了周围的寂静和幽深。两个人都不说话,仿佛害怕打碎了这水一般的宁静……抬头望天,一架大鸟般的飞机,缓缓划过蓝色的天空,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白线……
还有一次是和一个桑梓店的同学回家。我们坐着公交车,经过黄河大桥,向北又走了大约十五六里地的样子,来到一个古朴的小村庄。
小村庄就坐落在大片的绿油油的麦田中间,周围种着很多杨树和柳树。当时正是初春时节,大地回暖,万物复苏。麦苗正在返青拔节,杨柳吐绿、群芳绽艳,一派欣欣向荣的农家田园风光。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黄河、第一次见到那么宽阔的一望无际的麦田,感觉十分新奇。放下背包,洗了把脸,我就拽着同学到外边闲逛浏览。街上的孩子看见来了陌生人,就都聚拢了来,边笑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很快,我们就熟稔起来。他们陪着我去看村边的小河、去看简陋却充满温馨的学校、去看麦田里纵横交错的水渠。我第一次看见修在宅院外边的猪圈、第一次使用家家自备的压水机、第一次喝黄河边上咸咸的盐碱水。晚上,同学和几个要好的孩子带着我到小河边摸螃蟹。一个孩子端着手电筒蹲在河边,一直照上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水里的笨拙又憨态可掬的螃蟹就被吸引过来了。这时,其他的人拿着网子,趁机把一个个笨家伙捞到带来的水桶里。第二天,我们把捉来的螃蟹煮了,沾着盐和酱油、香油混合的调料,吃得不亦乐乎。当我离开的时候,那些孩子把我送出去很远很远,远得看不见了绿树浓荫的村庄,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停下了脚步。我登上公共汽车,趴在玻璃窗上使劲地向外招手,直到汽车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他们。然后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掐指算算,那两次的经历已经是18年前的事情了,可是,我却始终难以忘怀,哪些记忆仿佛电影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我常常慨叹,究竟是什么,让我的情感顽固地始终伫步停留在十八年前的那个节点?
曾和朋友说起过这个有趣的现象,不想很多人也有过这样的感受。这引发了我深深地思考。我想大概是这样的:那些美丽的名山大川、繁华都市,美则美矣,可是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陌生人,没有情感的交流与沟通;那些风景,我们大多数人又没有与之进行精神交流的素养。即使具备这种素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又缺乏那样的禅境。所以,我们都是浮光掠影的走过,难以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而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平常的、寂寞的风景,因为有了心的感悟,有了释放这种感悟的禅境,便深深地植根于我们的心间。
风景如人,需要感悟和交流,才能深刻而久远。风景之处人一多,便变得浮躁、变得泛滥、变得复杂,也就变得不再可爱。正如人之交友,三两好友、喝茶谈天是一种优雅。成群结队,呼五吆六,便流于浅薄、流于庸俗。
风景不需要太多,只要安放得下自己的一颗心,足矣。
【作者简介】孔凡翼,男,山东济南人,教师。工作之余勤于笔耕,文学作品散见于《济南日报》《齐鲁晚报》《济南时报》《华不注》《历城》等文学杂志及报刊副刊,教育随笔散文多刊登于《山东教育》《济南教育》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