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佛教的缘分
文/杨岸森
按语:父亲杨施民先生已经离开我们8年多了,爸爸是绝对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没有宗教信仰,但作为文人又不可避免地与佛教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将我的原创文章《父亲与佛教的缘分》分享给大家,以此怀念我的父亲。
慈祥而严厉的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快八年了,却时时想起他老人家,音容笑貌犹如昨天。近年来,一直喜欢佛教,这几天有个命题在脑中萦绕,就是父亲和佛教,于是就形成了下面的文字。
父亲是绝对的无神论者,他是非常有名的老中医,只要有患者在他面前提到曾经去找巫婆神汉做过法事,喝过神水都没有效果才来求治,他会非常不高兴。轻者会把病人臭骂一顿,重者直接拒绝治疗,可见他骨子里是厌恶装神弄鬼的,而且也忠实于“信巫不信医,非其治也”的古训。看是不近人情,其实有份同情患者,提醒病人要信科学和正规医学而别去迷信受骗的菩萨心肠。有的时候他把佛教和部分信教的人,也少部分划归迷信的范畴,所以他即使与佛教有些缘分,也是比较有限的,是他在特殊年代生存和思想压力下,拿来慰藉心灵的调节品。
我知道父亲与佛教结缘,大概在80年代中期,我正上高二。那时候爷爷去世才2年多,哥哥高中毕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事情做,姐姐妹妹还在读书,妈妈在农村老家种地,他本身的工作还没有落实,为了一家人的生存就在县城一家国营药店做坐堂中医生,看一个病人收诊费两毛钱,病人也不太多,一个月可以挣几十百把块钱,勉强够一家人开支。当时改革开放初期,他自己为当时社会所不容,才情被埋没,加上生活压力大,自己又有忧国忧民的诗人气质,那种才高八斗而为世所弃的无奈心境可想而知。我在县中学读高中,和父亲一起租住在城郊一处民房里,看到他的床头有佛教普及读物,而且是用牛皮纸包装了封面,牛皮纸上写的是诸如邓小平文选、毛泽东论持久战之类的红色刊物名称,里面的内容却是佛教,也许当时官方对佛教是既不鼓励也不反对睁只眼闭只眼吧,经历了文革而且受到过专政的人都非常的小心谨慎。我问过他,这佛教书籍的来源,我知道他是舍不得用钱购买的,他说是一个社会朋友原是国民党小军官,70多岁了,没有机会跟蒋介石跑台湾,在这边一直和他一样命运多舛,知道他苦闷送给他看的。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也拿那些佛教书来看,无非是些佛教教理与现代科技的比较普及读本,比如佛教的空观与宇宙大爆炸和世界起源的一致性,某某科学家研究证实佛教理论的正确性之类。我还是非常感兴趣,与当时学的高中政治马克思哲学唯物辩证法不一样,觉得很新奇,内心也不排斥,也许就此种下了佛教的种子,所以如今对佛教就有亲切感,一点也不陌生。当时我有升学压力,他也不让我看这些所谓的精神鸦片消沉斗志,我只有偷偷地看。
他在县中学有个朋友叫李德奎,就是现在跑到德国的异见人士廖亦武的父亲,他在我所读中学教高中复读班语文,就把他所教班级的作文拿给爸爸批改,爸爸有时候疲倦不想批改的时候,就叫我来做这件事情。高一的学生批改已经读了高三然后再复读的大哥哥姐姐的作文,还要写评语,但还是得到爸爸和李老师的认可,也许是遗传了爸爸的文学功夫,我从小就对文字敏感,这也许是我们父子最早的合作。
88年我考上成都的大学,受父亲的影响报考了中医学院,不是父亲我这辈子断然不会学中医,太苦太累太无奈,要想收获大概在如今40多岁以后了,就是现在也还得继续不断学习。记得1989年我读大二,父亲去昆明看望幺爷,路过成都顺道来看我。他请我去学校附近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故事发源地的琴台故径喝茶聊天,然后要请我一起吃饭,炒回锅肉。我当时接触了些佛教书籍,吃众生肉对修行不太好,于是在学校我就有意识不吃肉,只吃素菜,慢慢的时间久了,看到肉就不舒服,已经习惯素食了。我就对他说我不吃肉,他问我为什么,是不是他给我的生活费不够用才如此节约,我回答他是信仰。他当时就火了,严厉的质问我读的什么大学,把思想读得如此偏激,干脆退学不读滚回老家种地算了。我无言以对,从此又开始吃肉了,只有信奉济公和尚的“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的理论了。其实现在来看,我们都没有错,我是从信仰角度,他从营养角度,因为当时我身体不好很瘦,考大学体检的时候才106斤,他不希望在他眼里最有出息的儿子在思想和身体上不健康,既慈又严的父亲,现在我的女儿已经读大二了,我早就理解你了。
我读大学的80年代末期,当时气功被70年代我们的师兄严新弄得很火,我也跟着高年级的师兄师姐先学峨眉内功,然后看道家和佛家的书籍。爸爸知道我在弄气功,常常问我他有个现象算不算特意功能,就是他不怕黑,尤其不怕走夜路,他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只要农村乡间有小路,他都能看到路的影子,绝对不会因为看不到路而摔筋斗出意外,所以白天劳作后到再远的山路出诊,晚上都要回家,而且从来不用灯笼手电筒之类。我说科学上说我们看见物体,是因为物体本身有反射光进入我们的眼底才出现视觉,我认为人的眼睛还可以主动发出光去照射客体,应该是两种结合看东西,你的精光比较强所以如此,他似信非信就这样被我忽悠过去了。从科学上也许没有道理,但在道家修持上却有很大道理的,比如南怀瑾老师就说起他在都江堰遇到一位道家高人,只教他一句话,就是要保精全神,我们看任何东西,都不要用自己眼里的精光放出去看,而要让美丽的花朵也好,风景也好,主动跑到我们自己的眼睛里来,他说这句话他受用终身。
晚年的父亲,我们都大了,成家立业了,他也落实了抗美援朝后本来就有的文教部门的工作,也有了退休金,妹妹和妈妈也跟着转了户口。压力基本上就不大了,但看到社会贫富不均,内心的敏感和苦闷,常常折磨着他敏感的神经。于是他又拿起佛经来看,也到我们县城的佛教道场凤灵寺去住过些日子,嘴上说要出家当和尚,但我知道他是看不破红尘的,也不可能习惯晨钟暮鼓的日子。他还常常说,你们二天不孝我就算了,他到庙里去,有小和尚要服侍他。当时我在心里暗想,你又不会讲经说法,又不真正修行,哪个傻小和尚会来服侍你嘛。其实以他的国学基础和悟性,很短时间切入佛教经义,再普及宣讲出来,完全没有问题的,现在来说,是我小看他了。
父亲离开我们后,哥哥杨剑横四处奔走,把他的诗文集《违时残稿》由国际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了。“违时”的“时”是指时代,“违”就是不歌功颂德,不粉饰太平,把自己所思所感和看到的不平事与下层民众受到的苦难真实地写出来。“残稿”就说明不是全稿,因为时代的原因很大部分古体诗词、赋被抄家损毁而不全了,故名《违时残稿》。现将父亲在《违时残稿》中收录的少部分佛家对联和诗文附录于下。
之一:对联
赠盐亭凤灵寺
第一联(尚留该寺):
梵钟开雾霭; 贝叶蕴禅机。
第二联:灭之则生,生之则灭,生生灭灭,诠通佛理轮回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色空空,深蕴禅机般若经。
第三联:禅心静定,参乘悟理,六合之中,昭昭灵魂自我净化;欲念摒除,奉佛修行,三界以外,纷纷色相众生皈依。
第四联:佛法无边,慧暗同源,普渡众生孽涯有岸;宇天造极,阴阳相佐,煦濡万物生化无穷。
之二:赋或骈文《游盐亭凤灵寺记》
盐亭城东弥江岸侧有凤凰山。此山若凤凰展翅,藉山之灵毓,故名“凤灵寺”。寺之殿堂、廓庑、庭院、僧舍悉就山势之高低,地貌之缓陡,建成中西合璧之刹。其参差曲展在建筑设计、布局上别具风格。各殿佛像神态栩然;苑内花木扶疏;寺内香烟缭绕。僧侣虔肃,梵音和和;寺周翠柏森森,颇具“藏”字韵味。山顶冠董叔古亭,登亭瞰眺,盐城楼层鳞栉尽在足下;西指负戴一堵墙屏;南望梓水碧澄如练。山阴农舍俨然如履桃源村落,登临于此嚣烦尽涤,顿生醉翁横卧不归之怠惰也。
他的《游盐亭凤灵寺记》,认真读来,很有北宋时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的味道。
作者简介:杨岸森笔名松月,男,四川盐亭人。爱好读书、写作,涉猎中医、文、史、哲、诗歌及宗教文化等,诗歌、散文、随笔、评论、杂文等多次发表于《大西北诗人》、《江南文刊》、《南部文化》、《香港视界》、《西蜀茶庄》、《文艺星空》、《国际联合报》等纸媒及网络文化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