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子峪里的山中岁月
张 军

时远时近的雷声在古村的上空炸开, 濛濛的雨,细细地洒在山村街巷的小路上,洒在每一户人家每一间房子屋顶上,洒在每一株树每一片绿叶上,浑若一粒粒珍珠,滑落在路旁的草丛中,滋润着小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茎小草。
站在贤子峪村碑前,想起了中午席间平阴作协邢志强主席的话,贤子峪村是济南地区保存较为完好的一处明代古村落,与你张家颇有渊源,因为函山书院的创始人是明代张宗旭,张兄此行更应去探寻一番,原汁原味的古村旧貌。这些年四处飘游,古城古镇也看了不少,大多掺杂了很多现代元素,今天听志强主席如此介绍,倒真想见识一下这隐在山里的贤子峪。
同行的段红卫老兄告诉我,此地三面环山,仅西面有狭隘入口与官道相接。明代贡生张宗旭因不满官场黑暗,又逢战乱瘟疫,遂携家眷隐居于此,并创办函山书院,平阴在明代有名的八进士,有其五曾在此书院读书,故名贤子峪,又因地处泰山余脉,三山环抱,又称函山峪,岱西村,明中期已发展到鼎盛时期。
拾级而上,村口有一座小庙,今人供关公神像,莫非旧日是为关帝庙?观其形制应为土地庙,何时改为关帝庙已不可知。或许现在的人们认为,关公是武财神,供此神像可招财纳富,为一村百姓带来滚滚财源吧,岂不知古时建土地庙,是为让神灵保佑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今天大多数的人已不依赖土地,但不能忘了,正是富饶的土地,养育了一代代人繁衍生息。
继而上行,有镌刻“报珠”二字的石碑。与段兄走近,见一大一小两个池子,泉水自东南石缝渗出,先蓄满大池,继而溢向小池,再从西侧溢入山沟,顺山峪西流,是为锦水河源头,亦是当年平阴县城的主要水源。关于报珠泉的名称,段兄道出了一个故事。说当年有一个满月的夜晚,张宗旭月下游玩,见群山环抱中双池映月而辉,颇似两个闪闪发光的夜明珠,灵感顿生,于是吟出“报珠泉”三字,后人刻石为记,此泉旧名“井泉”也就渐渐地不为人知。
再不远处,林中有“桃花流水”石刻,询段兄才知,此处亦有一无名泉。当年先人植桃树于山坡,春天桃花烂熳,人在花海,恍若入武陵源中,一时颇以世外闲士自居。桃花山中桃花仙,何必挂念山外事。待春末花残,落英缤纷,逐水漂流,那泉水竟也隐隐有一股桃花的香气。避世而居,是古人逃避社会而向往的一种清净生活,但天下之大,却难以寻找一处能真正避开世事的所在,所谓桃花源,也不过是古代文人想像中的理想国。

桃花源下一处偌大宅院,院子里有一棵生长了五六百年的皂角树。明清时期,还没有现代的化学洗衣剂,人们浆洗衣服,全赖以这树上的皂角。可以想像当年,人们白天劳作读书,傍晚的时分,村姑们收集衣物,树下拣几粒皂荚,至村边溪水畔,浣衣洗纱,哼出的小曲追着哗啦啦远去的泉水,流向山外不远处的城里,那木槌捣衣的声音,若你用心聆听,今天犹自回响在村边的树上。
进入古村,石屋依山势而建,古老的台阶连着一户户人家,或临街高大门楼或深巷小屋窄院。岁月如一道道无情的鞭子,在一家家石墙上抽打出时光的斑驳,时间也仿佛凝滞在几百年前的明朝。眼前的一切让我想像到这么一幅场景:山村的一个月夜,穿着古装的我,捧着一册书,沿石级而上,扣响了先生家的铜环,因为在书中我碰到了一个不解的难题,急于求教于先生……“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若把贾岛的这首诗放在那个夜晚,是不是很应景呢,只要把僧字改为一个童字即可。
前面观音堂紧闭,只能在墙外远远暸望。段兄指着院中的伏魔殿及观音堂下八棱石柱,言道这均为当年旧建,伏魔殿石券圆顶,与柳埠的四门塔风格相近,只不过小了一些,那廊下石柱上浮雕牡丹水仙图案,寓意富贵平安,而且院中有明正德,嘉靖年间石碑四通,其中一碑刻《平阴县贤子峪建观音堂记》,文风仿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视山之美而菇,摘木之鲜而食。坐石临流,逍遥徜徉……”。紧邻之函山书院亦是铁将军把门,难以一窥究竟,只可想像,当年学子于此风景绝美的山中书院,苦读圣贤之书,明晓做人之本的那一幅幅景像。其实,读书不仅是当年士子登科的一条途径,读书更让人明白了做人做事的根本所在,这也是我们当下传承中国古代文化精华之目的。
村中空地上,一只公鸡低头觅食,见我们走近,犹自不慌不忙地用爪子挠着,想是惯见了我这样寻古的人儿,所以见惯不惊。古村书院,不仅熏陶了一代代读书山民,连这只鸡儿,是否因听常了圣贤之理,亦如此的举止大方,优雅有度呢?
走到村口停车处,回望着云雾中的明代古村,有一种从历史中走出的感觉,好似演了一场时下流行的穿越剧,刚刚脱下了戏服,又回到现实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