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陈中远,70后,河南新蔡人,古典文学爱好者,发表作品曾用名冰心玉壶,省书协会员,省作协会员,在诗词、戏剧评论、散文等方面见解独到,著有《读东坡诗词,感悟人生》、《如何鉴赏河南曲剧的美》等。

“杀庙”一折,讲的是宫中校卫韩琪接到陈世美截杀秦香莲母子三人的指令后,手持钢刀,追至一破庙,当得知秦氏母子遭遇的真实情况后,不忍行凶,但身为当差人,又无能为力,无奈之余,躺刀自刎。剧情通过对人物神态、语言、动作、外貌、心理等的舞台展示,刻画人物形象,是这场戏的关键所在。

剧中韩琪作为一名校卫,无条件服从命令,是其天职所在,接到去执行杀人的命令后,也试着去问“他们身犯何罪?”,陈世美仅答“不必多问,一切由本宫作主”。的确,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他深知密令是不需多问的。于是,急匆匆前去执行。一足踢倒庙门,见到秦氏母子举刀便砍等,这一系列的动作,表现其雷厉风行的军人形象。秦香莲起初以为是强盗劫财,便说自己是“讨饭民妇,身无分纹”。韩琪答“哪个要你钱财”,秦香莲又问“你与我们有仇?答“无仇”,“有恨?”答“无恨”。秦香莲哭声凄厉,又问“军爷,那你就说个明明白白,纵使一死,也就瞑目了。”韩琪不假思索便答“沐墀宫奉了驸马命,杀你母子丧残生”。

通过这些语言的对话,刻画了其光明磊落的个性。当得知秦香莲母子“未犯人命大状,而是驸马爷原配妻房”时,韩琪霎时明白了,自己所执行的命令是被别人当了枪使,于是就有了这句唱词,同时也是反思,“陈驸马害人命为了富贵,我韩琪杀无辜所为哪桩?”,即为心理描写,舞台上的心理描写都是通过念白和唱词表现出来的,由此看出韩琪这一人物,不鲁莽,头脑清醒,不唯命是从的侠义形象。“我再说开生路,把她来放?”转念一想,“当差人怎能够自作主张?”,“我再说杀了她,回宫请赏?”看到秦香莲母子哭声一片,“见此景软了我一片心肠”,这些心理斗争的过程,真实,真切。“军爷军爷口内称,你放俺母子远逃命,忘不了你的大恩情。”,“她母子流下伤心泪,铁石人儿也伤情”,表现其朴素、善良、正直的本性。报恩与否对韩琪来说,此时已经不重要了,“驸马要验这刀上红,不杀你们我难回宫”,他深知最终的结果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此时该如何取舍?他是矛盾的。

秦香莲看到此景,替他做了诀断,“驸马要验这刀上血,怎忍让军爷受屈情?,要杀就把我一人来杀死,留下俺一双儿女,叫他远逃生吧”,“一见此情难忍耐,骂一声陈世美太不该,她母子冤仇深似海,叫我韩琪怎安排?”这是职业性与人性的思想较量,到底是军人天职重要,还是人间的是非曲直重要?,“大丈夫生死何惧怕,纵死也要死清白”,于是拨刀自刎。这就是一个有理智、有人性、能明辨是非、让我们肃然起敬的英雄。

其实,韩琪从一个普通军人演变为万民敬仰的英雄,是在特定的环境下经过了无数次的思想斗争,这种思想斗争因为符合常情常理,所以一点也没有掩盖其高大形象。他接到命令,丝毫没有怠慢,紧紧追赶母子三人,这是军人形象;见到母子三人举刀便砍,这是军人的天职。当得知母子三人不是罪犯,而是因为主子的贪图富贵被灭口的人,他不忍下手;而“放母子逃生”又不是一个当差人能够做的;“驸马还要验刀上的血”,使他进退两难。当秦香莲母子逃走的时侯,他又让回来,此刻,他也许想狠下心来,执行命令,秦香莲看出其内心的犹豫,于是提出杀死自己一人,留下儿女远逃生的建议,他还是不忍,最后,他成全了军人“牺牲自己,拯救弱者”的形象。

秦香莲看到韩琪的这一壮举,她是害怕的,是不安的,“一见韩琪倒尘埃,我的韩将军啊,秦香莲好似万把钢刀刺胸怀,你为俺母子三人受了害,连累你拨刀自刎怎应该?韩将军九泉之下且等待,秦香莲与你伸冤来,望死尸叩头出庙外”,她解下自己的衣服,把韩琪死尸掩盖。此时,没有过多的喧染,一是符合剧情的安排,二是符合剧中此刻人物的心理特点,此景,已不容许她母子在此多逗留,她会想,是否还会有其他追杀她们的人?是否还会发生其他意想不到的情况?有些心理描写能在念白中展现,有些却不便展现,这些不便展现的心理描写,需要观者深谙剧情,读懂演员的动作和神态。

在《秦香莲后传》中安排了“哭庙”一折,讲的是十八年后,秦香莲儿子英哥投军立了大功,招了沐墀宫中的紫云郡主,秦香莲在寻子的路上,得知这一消息,想起以往自己的亲身经历,伤心之至,一怒返家不再寻找儿子,在返家的路上偶遇韩琪庙,想起,“将军的救命恩海深山重”,“当年,韩将军为救俺母子命,拨钢刀刎自身血染刀红”,泪如雨下……

韩琪的死,让此剧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如果说,秦香莲在未遇韩琪之前,告状仅仅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怨气的话,彼时,她还没有置陈世美于死地的决心,毕竟,那是孩子的爹。而韩琪的自刎,事情已经到了无法回旋的余地。且不说,为了自己和孩子,韩琪,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了挽救她们母子,被逼得走投无路,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果不坚定地把告状进行到底,不置陈世美于死地的话,怎对得起“韩将军在天之灵”。此时,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已经不顾一切,所以说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通常是在特定的环境下产生的念头,既而推动着自己义无反顾。

就陈世美而言,当初,既然已经走错了路,弥补的机会还是有的,在当时的封建体制下,一个状元,娶两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招驸马,构成了欺君之罪,但这个罪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也可大可小,既然王丞相愿意帮自己在皇上面前化解这个问题,就应该顺水推舟,及时认错悔错,反而派韩琪去杀妻灭子,韩琪被逼自杀,此时已经形成了“血案”,已经是罪不容赦,离自己回头的路,已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