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自己的圣经和星辰（组诗10首）
河南/王保友
1.将川南的雪含在嘴里
一夜之间，大雪袭向我
和雪能够抵达的地方
也袭向竹林深处的九丝城一线
悬崖绝壁的僰人悬棺里安歇的灵魂
大雪，覆盖足够听命的峡谷、丘陵、盆地
一一乌蒙山上的雪，潮湿的云雾
比没有冻透的冬，更要寒冷
稻田里，遗留的枯黄稻根
将川南的雪一簇簇含在嘴里
保持作物的夲性
我渴望大雪能够完全覆盖
暴露于视野中的所有丑陋和猥琐
坚硬的山风，可以将暗藏的势力或事物
尽性摧枯拉朽
我祈盼，鹅毛大雪密密匝匝
落满空旷的肩头
失却的物事，不会遣来阴影笼罩心区
波澜也不能夺去我微弱的矜持
涟漪终将伴着黑暗走到路的尽头
不祈求神的庇护，我更相信一场雪
也有虚构的密度，一朵桃花也可以转世
2.僰王山
连绵多日，被稀疏的细雨淋湿
失去方向感的脚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三十年前的兴文老县城，逼仄的街巷
和坡路，晏阳镇的旧称，僰王山镇
年代尚短的冠名，落下我的行囊
四月，栽秧的季节应约而来
僰王山的睛天越来越稠
与春天一起
自高处滑向低处的梯田
更为稠密的秧苗早已向暖
......我转身，看到竹林上空
升起的雾岚，躬着腰身，翻上
连绵不断的翠绿山脊
四月的僰王山，苞谷苗从脚踝
长至膝盖处。流水潺潺的
梯田，依旧默不作声
一汪汪如镜的水面
稻苗扎下根
3.夜晚的云贵高原
在夜晚的云贵高原，伸手就够得上
值守天穹的亮度最高的星辰
此刻，环视周围消失的沟壑
缓慢爬行的山坡，我也遁入黑夜
生长的时辰，随着地层下的土豆
舒臂，翻身，鼻孔灌满荠麦的吟诵
夜晚的云贵高原，风尚且微凉
人人都是自己的圣经
且有佛灯照耀，在裸露戒疤的颅顶
4.黄昏或黎明时分的牧人
常常会在黄昏
或黎明时分，看到一些迎面而来的牧人
看到一群温顺的白羊
跟在身后，以一种更深沉的呼吸吃草
我还能看到牧人眼角的忧伤
隐藏着一轮比羊毛还要洁白的月亮
散发浓烈的膻味
青草也是弱者
羊，命定以死亡告终，并向屠刀致礼
我记录了羊蹄走动的声音
走得愈远，愈能清晰地听到
一阵阵不间断的哭嚎
5.春天里的基督教堂
春天里的教堂
守着一道叶子花的矮墙
十字架不曾动过挪脚的念头
此刻，太阳照在苗寨
高矮不一的屋顶
不规则的街巷
天空里飞行的昆虫，也通体透亮
跟着许多人走进教堂
颂诗，念经，祷告
午后和晚饭后
来到基督呼吸的地方洗礼
忏悔过往做下的有违道德的事情
他们无意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空空而来，空空而去，平静的脸色布满祥云
6.凡是我所爱的任何一个人
凡是我所爱的每一个人
最终都将隐匿于并不高冷的夜空
微弱而璀璨地
散发荧火的微光
偶尔也会坠落，陨石一样
隐于草丛，变凉
7.许多羊
并不葱郁的草地上
许多比我聪明的羊平静地吃草
它们能辨识出哪些野菌含毒
哪些花草可以夺命
8.为什么更喜欢流连于漆黑的广场
让我告诉你，为什么更喜欢流连于
夜幕漆黑的广场？
一一许多面孔可以被忽略
此时，鸟雀也会压低自由的歌唱
子夜时分，又有多个婴儿诞生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蟋蟀出没的空旷广场
许多昆虫与情侣窃窃私语
9.忽略
包括你在内。我什么都不是
被忽略多么令人向往
至少，我行代素的背后
一轮温度尚可的太阳，是加盖过邮戳的
不耽心晨露遗忘河流的方向
不向霜降泄露苜蓿草的行踪
一一我是解析梦呓的昆虫，小到
比尘埃更轻
10.夜行
夜是一万个影子
落下来浓缩的黑
暮时，悬垂的星辰
坠落九十九只乌鸦的尾羽
灌木丛中，还有魔鬼藏匿
每根手指都是虏人的锐器
感谢骤然炸响的惊雷
亮如白昼，让鬼都无可隐身
作者简介：
王保友，河南省新乡市获嘉县人。著有诗集《骨骼里最柔软的部分》《每一个时刻都有许多种表情》《传递众神的歌唱》，散文集《年轮上的花朵》，长篇小说《人人都有中央眼》等。诗作入选多个年度的《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朦胧诗》《中国荒原诗人》等选本。获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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