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的自行车【小小说】

黄学友/文

　　老黄下乡还是骑着一辆自行车，而且是一辆老掉牙的破自行车。

　　老黄是镇上的包村干部，他所包的村叫泉峪，离镇政府二十多里地。每次老黄骑着那辆铃铛不响浑身响的破自行车到村里去时，都暴得满身土，满脸尘。有人在路上碰到了就调侃道：“老黄，都什么年代了，还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上班，也不怕跌了自己的身份。”老黄不气也不恼地说：“我愿意骑，健身！”还有的人说：“老黄，你可真抠，连一辆摩托车也不舍得买，骑着自行车下乡，何苦呢。”老黄也只是一笑了之。

　　其实说这话的人，只知其外，不知其里。老黄身上不少根筋，脑子没进水，何尝不知坐小车舒服。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他又何尝不知骑摩托车，既省时又省力。可他真的买不起。

　　老黄这个包村干部和其他包村干部不一样，其他包村干部都是在编人员，老黄这个包村干部没有编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临时工。

　　最初，老黄是以通讯报道员的身份被招聘到镇政府的。因他写得一手好文章，三年后又被安排到镇党政办公室做秘书。后来，又到镇民政所工作。再后来，就到责任区当了一名包村干部。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他也有原来的小黄变成了老黄。和他一起到镇上做临时工的人，家庭有背景会活动的，早已有了编制的有了编制，专了干的专了干。可老黄既没有家庭背景，也不会拉关系走门子，就依然还是一个临时工。临时工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工资低得让他几乎不能维持家庭生活。有事业编、公务员的工资都涨到了每月四千多元，老黄的工资每月才一千三百元，还不到正式干部工资的三分之一。就这点工资，除了维持家中四口人的生活，还供着两个大学生上学。现在我说老黄买不起摩托车你该相信了吧。

　　老黄买不起摩托车，自然就骑那辆破自行车。但老黄从来没有因为骑自行车赶路慢而耽误工作，也从来没有因为骑自行车而迟到。本来老黄骑自行车上下班，是很合情合理，很平常的事，可在世俗面前，在有些人的眼里，却成了“另类”。在现实中，老黄的自行车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和尴尬。

　　一次，老黄骑着自行车到镇上有事。来到镇政府大院，他把自行车停在某停车位就进了办公室。可没多长时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接听，是政府办公室小李打来的。小李问“老黄，院子里的那辆破自行车是你的吗？”老黄说：“是啊，怎么了？”小李说：“不能放在那 ，你赶快推走。”老黄说：“怎么就不能放了，那里不是停车的地方吗？”小李说：“今天县领导来检查，你把一辆破自行车放在那里，成何体统。”老黄大声说：“那你让我放在哪里？”小李说：“我不管，你赶快推走……”老黄气的把手机合上，嘴里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镇党委政府统一安排各村大搞环境卫生综合治理。老黄所包的泉峪村也不例外，同样组织人员搞卫生大扫除。老黄就每天骑着自行车进村，帮着村里制定计划，全面发动，周密组织，精心安排。这天，老黄骑着自行车刚进村，没来得及进村办公室，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就加入到了打扫卫生的队伍中。到了下午，要离开村庄了，他就去路边推自己的自行车。谁料，自行车一只轮子瘪了，仔细检查才发现轮胎上的气门芯被人拔了去。车胎没了气，附近又没有车行修，老黄走不了，就找村干部想办法。一名村干部就到附近的农户家去借，可大多数农户家已都买了摩托车，有自行车的也都卖了破烂。最后好不容易借到一个气门芯，老黄才骑着自行车摸黑赶回了家。

　　老黄在回家的路上就想：“这拔气门芯的人，还真的把我当成国家干部了。”

　　到了年终，镇上组织评选，老黄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召开表彰大会这天老黄骑着自行车去领奖，路上自行车掉进了路边的一条水沟里，老黄的头上也碰出了一条血口。当表彰大会上念到老黄的名时，老黄早已躺在了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老黄想，出院后我一定买一辆新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