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饺子
杨 森
说起酸菜济南人知道的也许是酸菜鱼,而东北人张口就说的一定是酸菜饺子了。
济南酸菜鱼我吃过不少,特别是当年济钢南边的中建八局酸菜鱼远近闻名,我品尝过感觉他们做鱼用的酸菜是南方酸菜而不是东北酸菜,缺少地道的酸菜味,因此能锁住我胃口让我至今不忘的还是东北的酸菜饺子。
今年过年我发现老家东平有个风俗,你去某家“行节礼”倘若主人给你包些拇指般大小的“小饺子”吃,那准是把你当做贵客了。去东北呢,饺子不小但人家若是给你包酸菜饺子那也是把你当女婿一样招待了。
不错,东北的酸菜饺子绝对是名吃。若能吃上也算是一大幸事和口福了。
小时候我家生活在东北,每年秋天白菜收获时母亲总是挑选一些上好的白菜腌制几大缸酸菜。东北天冷白菜过不了冬,那时又没有现在的种菜技术,因此除了萝卜、土豆,整个冬天我们能吃的蔬菜似乎也只有酸菜了。可以说酸菜是我们的过冬菜。因此秋天一到家家户户都忙着腌酸菜,大小酸菜缸排满了泥草屋。
母亲是腌酸菜的高手。她好选较小且心实的白菜腌,母亲说这样的白菜腌得透好吃。腌酸菜时也不放盐就是生腌,可腌出来的酸菜酸味纯正,也不腐烂,成为冬天我们家最喜欢的家常菜。
酸菜有很多吃法,除了酸菜炖粉条、酸菜炖血肠、酸菜炖土豆外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酸菜肉饺子了。
可那年代吃酸菜肉饺子绝对奢侈。一是白面少,我们吃供应粮,每人每月就供应几斤白面其余是粗粮,肉就更不用说了。父亲工资少要养活我们全家日子过得很紧巴,因此除非年节我们一般是不买肉吃的。
再苦我们也要吃酸菜饺子。可这样的饺子若没有肉馅相佐就明显的不够味道了。冬天周末和寒假我们全家老小要上山拉柴禾,这活可是苦力活,危险不说还要起早睡晚伸脖子瞪眼。为了鼓励我们也为了改善一下生活父亲有时就去集市上称斤肉回来,我们好包酸菜肉饺子。隆冬时节在凛冽的寒风中当我拉着满载着柴禾的小爬犁,在冰硬的雪路上拼命往前“挣”时,一想起就要吃上母亲包的酸菜肉饺了,浑身顿时平添了许多干劲和力量。
暮色深沉,月光映照着雪地。当我们卸下柴禾,全家人围坐在炕桌上吃着母亲端上来的一碗碗热腾腾的酸菜饺子时,感觉真是美极了。
饕餮世间味,最是此物鲜。
可惜1982年离开东北后,我再也没吃过酸菜饺子了。每逢过年我特别想吃酸菜饺子,可惜山东没有酸菜,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酸菜饺子了。
我多次希望母亲腌酸菜,母亲总说,咱这地方冬天暖和腌酸菜怕不行,弄不好腌坏了,不是浪费吗。再说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集上啥菜都有想吃啥就买啥,冬天也有各种鲜菜。想吃啥馅的饺子就买啥菜,谁还想着腌酸菜啊。
母亲说么一说,我只好打消吃酸菜饺子的念头了。可我总想吃酸菜饺子,总觉得那样的饺子才是真正的饺子,是饺子王,不吃太亏了。
可在山东上哪去吃啊?我开始留意起各地的“东北饭店”了。比如见到济南的“东北饭店”我便好进去问问有没有酸菜饺子,可结果总是大失所望,告之曰无。
酸菜饺子真那么好吃吗?妻子问。我说你吃吃就知道了。妻子是山东人没吃过酸菜饺子,自然不解我的奢望了。
母亲说过去吃啥都香别说酸菜饺子了,你们是没吃过“黑饺子”啊。黑饺子咋做的啊?我问母亲。
母亲七十五岁了,她说老辈人家里穷,很少能吃上白面饺子。平时甚至过年有些人家就吃黑饺子。这种饺子馅一般是胡萝卜馅,饺子皮则是地瓜干掺和上榆树皮磨成的粉子做成的,包出来的饺子黑乎乎的。
母亲说的黑饺子我没吃过,但可以想象那饺子该是多么难吃难咽啊。
母亲说过去穷,谁家有点白面也舍不得包饺子。你姥娘庄上有户老两口穷得要命。有一次老头过生日老太太好不容易包了点白面饺子,可刚下好饺子突然来个送信的,想藏来不及了。谁知小伙子见了饺子偏说饿了,老两口菩萨心肠小伙子却把饺子吃个净光。小伙子走后老两口哭得那个伤心啊。
现在生活水平高了,饺子已成家常便饭。寒冬腊月也能吃上韭菜、白菜、芹菜等馅的饺子了。济南有家陶然饺子城,里面的饺子种类齐全包制精细堪称济南最好的饺子,可我还是难忘酸菜饺子。
许是看出我是真想吃酸菜饺子了,去年秋天母亲终于决定试试腌酸菜,我高兴极了。
于是白菜刚一上市她就去集上挑选了十几棵稍小一点的白菜,母亲说先少腌看行不行。她仔细地摘掉烂白菜叶和白菜帮。将白菜洗干净后放到烧开的铝锅里依次烫烫,沥干水后再将白菜拿到阳台上,根朝外一棵棵地码到缸里,倒满清水,上面压上块事先备好的石头,蒙上缸盖就算腌完了。母亲说行不行的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从那时起我便充满了期待,每次给母亲打电话都问问酸菜的事。几个月过去了,母亲还说不行,我有些不放心了,可还是满怀希望。今年过春节我对母亲说,都好几个月了要不拿出尝尝?大年初四一大早母亲从缸里拿出两棵酸菜,左右仔细地看了看后说看样子还行,就是不知有没有酸菜味,要不先少吃点试试。于是妻子和面,母亲剁酸菜、剁肉全家人开始包起水饺来。母亲当年是腌酸菜的好手,现在连她都担心起那酸菜来我就更不放心了。看着在锅里沸腾的饺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惊喜和担忧。要知道酸菜腌不好是变味不能吃的啊。
水饺下好了,母亲用筷子急急地夹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尝起来,慢慢的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行好吃,快吃吧,她说。
我忙不迭地盛了一大盘饺子,来不及倒酱油醋就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顿时嘴里和心里都拥满了酸菜香,醇酸香爽的酸菜饺子仿佛一下子让我回到东北,回到那大雪纷纷的冬天。就连妻子也连连说好吃。
我高兴而激动的对母亲说,成功了,你腌的酸菜成功了。以后咱这也能吃酸菜饺子了。母亲说,还行,就是酸味稍差点。好吃就多腌,明年咱还腌。我说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咱这冬天温度高和东北没法比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菜。离开了黑土地,离开了那样的冬天和那样的白菜,是腌不出真正的东北酸菜的。我知道要想吃上纯正可口的酸菜饺子,还要去雪国,去雪乡,去生我养我的大东北。
【作者简介】杨森,笔名三木、海林等,祖籍山东东平,生于黑龙江五常山河屯,现居济南,山东散文协会会员,其作品多刊于《散文选刊》《黑龙江林业报》《大森林文学》《当代散文》《中国教育报》《山东教育》《山东商报》《济南时报》等,著有散文集《书香飘逸的夜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