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无悔》之25
吃罢早饭,吉岚、吉繁弟兄二人欲起身离开。父亲瞪了他们一眼,说道:"怎么,喝了几天洋墨水,把庄稼人的旧习惯忘了?“弟兄二人有些茫然,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三弟荻芦暗送秋波指了指放在条几上的暖水瓶,二人恍然大悟。于是,在盛过饭的碗里倒了点白开水,涮了涮,然后一饮而进。父亲厉言正色的道:”起小扯着耳朵嘱咐,这点记性都没有,长大有什么出息?"。华田佑是一个古怪的人,性格具有典型的二重性。在外边:温文、谦恭、随和;在家里则严酷、刻苛,独裁、几近“无情”。当然,这主要是对孩子而言。他给孩子们上的第一节课是”俭“。什么“俭以养德,静以…”之类的大道理孩子们听不懂,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意思孩子们都明白。他立下规矩,饭吃完,必须以开水涮干净再喝肚里去,不需留下一点饭渣!母亲看不下去,心疼儿子,便插言道:”我说你这个人啊,花钱大手大脚是你,手指头抠屁眼再搁到嘴里滤一滤也是你!你把小小的孩子都难为成什么样了?”父亲便把眼一瞪,说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去省城上的是洋学堂,吃的是大食堂,把这些旧习惯丢了。那就补课呗。母亲在一旁又看不下去了,说道:”光说孩子都不愿意偎你的边,刚回来连板凳还没暖热,你就驾他们的没脸,他们又不是三五岁的孩子!“父亲仍然是把眼一瞪,说道:”溺爱不明,一个个都叫你惯坏了!"
放下饭碗就坐在纺车面前,不厌其烦地拨弄她那架一家人百听不厌,万听不烦,越听越爱听,越听越陶醉的中国最古老的琴弦,是外祖母多年的习惯。每当二人因孩子的教育问题发生争执时,她总是不发一言,象个局外人似的。“俺不管你家的这些糟心事“,是她掛在嘴头上的话。可细心人不难从她那眯成一条线的鱼尾纹中发现:她很欣赏这种场面。
父亲不等二人出门,厉声喝道:"放假回来,先到各家各院看望看望长辈,别光知道打野疯!我看你们这个学是白上了!“大哥吉岚道:“我们正是这么打算的。”"那还不快去?"见父亲下了催军令,二人方迅疾离开这高压灼。焰之地。
二人来到大伯父家,与闻风出来的叔伯兄弟兼同学华吉俭打过招呼后,便去堂屋问伯父伯母的安。二位老人一左一右坐在即是饭桌又是客桌的八仙桌旁,正准备吸”赛过活神仙“的饭后一袋烟。伯父是一个安祥平和的老头,虽已年近花甲,却少有他这个年纪的农民应有的沧桑风雨,粗布拉衣,却整洁利落。他仔仔细细的将一根大长烟袋装满后递到伯母手里,又小心翼翼的打着火石点上,待伯母第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之后,才复又回到自己的坐位上,掏出来一支拃把长的小烟袋自得其乐地吸起来。伯母的脸上笑成一朵花,说道:”瞧这孩子,一个比一个俊,玫村街上有几个比得上咱门里头的呢!“伯母这句话叫作"孩子是自己的好,庄稼是人家的好。“读者不必较真。
寒喧过后,伯父叫二位侄子坐下说话,不必站着礼太过谦了。伯母边吐着烟圈边说:“小来,你两个记住了,将来挣了钱第一该孝敬的是大娘我,没有我,你们谁都没有今天!"这是伯母给侄子的一贯的见面礼,二人早已见惯不奇。拉着长音齐声答道:"记一住一了。"伯母高兴地瞌瞌烟袋,然后继续挖烟锅子。
上世纪四十年代以前,祖父在世时,他们几家在一个锅里抡勺子,伯母是这个大家庭的管家。
祖父含辛茹苦,凭着自己的诚信与勤奋,在中年时期,便完成了从一个被人看不起的货郎到受世人尊敬的酿酒业主的华丽转身。大伯父生性心细腿勤,便被祖父安置在鞍前马后,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饥渴冷暖祸恙病灾。二伯父凭着当时优裕的经济条件和自已克苦努力读书至燕京大学,毕业后在外工作。老四年幼尚未成年,酿酒大业的生产经营,进进出出全由老三华田佑掌握。
伯母掛在嘴头上,见人就要弦耀一下的是她说的这样一件事:八路军拔除玫村敌伪据点的那天晚上,机关枪狂叫,手榴弹爆炸,杀声四起,她冒着枪林弹雨检查各房的门锁是否牢固,喊道:“各房把们插牢,自己藏好自已,不要出来乱逛荡!“还没等说完,汉奸司令突然闯到家来,打死了家主,扒下死者的衣服化妆逃走……
伯母的行为到底多大程度上起作用,姑且勿论,她这种无畏的胆量绝对是常人所不及。
伯母说道:“小,见过你媳妇没,什么时候过门?“伯母一句话揭疼了吉岚的伤疤,他焦虑地哀求伯母:“见什么面?我还在学校读书呢!伯母,你老人家本事大,就去劝劝俺爹,退了这门亲事吧,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我要给俺吉俭二哥一样继续深造呢!”一向寡言的伯父发话了。“你是你爹的长子,这等传宗接代的大事能由着你一个孩子吗?荒唐!”弟兄二人说的话大同小异,真不亏一奶同胞,师出同门。伯母无不忧怨地谑道:“谁叫你爹这年把过的日子红火起来呢,哪象我们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你二哥至今连个说媒的人毛都看不见!小来,你就擎着当好你的新郎官吧!‘学',叫你弟弟吉繁和你二哥吉俭替你上,到时侯从肚子里倒出点来给你还不行?“
既然话不投机,无须继续议论下去。吉岚便约吉俭同去看望华田翰,三人告离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