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工的大年夜【小小说】

黄学友/文

       临近年关，跑进城里淘金的民工，已开始卷起铺盖纷纷回家，与亲人团聚。可韩大勇却依然留在简陋的工棚里，迟迟没有动身，因为他的工钱还分文未得。

       大年三十，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韩大勇站在工棚前的雪地上,寒风袭透棉衣就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肌肤。年初，他随着民工队伍涌进了这座城市，很快又凭着自己健壮的体格被建筑工头选中，把他领到了眼前这座工地上。他肯出力，舍得吃苦，只盼有一天能拿到自己的血汗钱，谁料到头来工头却分文不给。无奈，他一纸诉状把工头告上了法庭。韩大勇胜诉。法庭判工头限期支付拖欠韩大勇的工款1.5万元。可自从判决后工头再不让见面，工钱还是没有拿到手。口袋里没有钱，他宁愿站在这雪地上冻死，也不愿回家。因为他的家中有病倒在床七十岁的老母，等他带着钱回家抓药治病。有正在高中上学的女儿小玉，等他带回钱支付学费。由他勤劳善良的妻子，等他带回钱买来年的良种化肥。他不能空着手回家，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能让他们失去生活下去的信念。他用双手拍掉落在身上的雪花，又朝法庭奔去，路上他想：法庭的王庭长可是一个好人，他为自己讨工钱没有少磨嘴少跑腿，也许只有他才能帮上忙。

       来到法庭，王庭长也早已不在，整个院落里只有一个抱着炉子烤火的看门老头。韩大勇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心灰意冷。可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块纸牌，然后把自己的右手食指咬破，在纸牌上写上了“拍卖判决书”五个大字，挂在了胸前。雪依然在空中飘舞着，他站在法庭门前的雪地上，等了很长时间，却没有等到一个人来到他身边。他望着茫茫苍穹在想：这雪花在空中舞累了还能落到地上，我为什么就不能回家。雪花开始变得细微稠密，覆盖了他的头发、双肩，埋住了他的双脚。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更是勾起了他对家人的思念之情。直到天黑，她才拖着疲倦麻木的身子，回到了简陋的工棚，而好像才意识到将在这寒冷的工棚里，度过一个不寻常的大年夜。他用从工地上拣来的废弃木块生起了一堆火，顿觉周身温暖。他坐在火堆旁，懒的做任何事，只想母亲，想妻子，想女儿。就在这时，妻子领着女儿小玉真的闯进门来，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是自己的亲人。女儿扑进了他宽厚的怀抱里，妻子却站在一旁无声地落泪。短暂的沉默过后，三个人都围在了火堆旁。

“你和女儿都来了，俺娘咋办？”韩大勇问。

“来之前，俺把她安置在二爷家了。”妻子说。

“俺娘的病好点了吗？”韩大勇又问。

“吃了俺给她抓的药好多了。”妻子说。

“小玉年终考试成绩咋样？”韩大勇看了看女儿问。

“全班第一，俺脸上也有光呢。”妻子也看着女儿说。

“就是俺没用，干了一年，一分钱也弄不到手。”韩大勇说完眼神里流露出了无限的愧疚。

“孩他爹，只要身体好好的，钱咱可以慢慢挣……”妻子安慰道。

       两个人说话时,女儿小玉已默默地擦净了以前民工用的一张破饭桌，并摆上了从家中带来的几样年菜。韩大勇的妻子也开始往一口铁锅里添水，准备点火煮从家中带来的水饺。这时工棚里又闯进一个浑身落满雪的人，是法庭的王庭长。韩大勇见王庭长突然闯进来，手里还提着两瓶好酒，不解地问：“王庭长你这是……”王庭长说：“我是给你送钱来的，怎么，不欢迎？”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票子，递到韩大勇手上。又说：“这是你的血汗钱，早该追回来了——我知道你拿不到钱，不会回家过年——正好我值班也不能回家，咱哥俩就在这里过大年夜，好好喝它两杯。”韩大勇本来木讷，这时已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妻子早就烧开了水，正往锅里下水饺。小玉也为他们烫热了酒。就这样，一个农民工和一个法庭庭长不但坐在了一起，还共同举起了酒杯，整个工棚里再没有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