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梦无悔》
10
午后的阳光是迷人的,它没有日出时的娇嫩,没有日落时的苍茫,就象一位和蔼可亲的母亲,在它经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抹温馨的色彩、融暖的浪漫、夹杂着美丽的幻想。
华吉弘象一位打了胜仗的战士,又象一位不辱使命的使者,兴奋激动。辞別了赵大万,他愉快的踏上了归程。一阵心血来潮,喉头发痒,他又吼起了二黄:
打马离了王家湾,
人有精神驴又欢。
归心哪怕路途远,
征程最愁风云变。
臭汗湿透衣和衫,
上山下山又上山。
得儿一一一驾!
他轻轻拍了下驴屁股,小毛驴驼着两个大篓一步三摇疾步而行。
路旁几个顽童正游戏,边拍手;边唱道:
鬼子进中原,简直翻了天。
奸淫又烧杀,坏事全干完。
认贼作父者,可恨大汉奸。
说的中国话,吃的中国饭。
穿的鬼子衣,做的日本官。
心比蛇蝎毒,肠似乌贼染。
共产党领导,全民族抗战。
民兵耍大刀,八路拉大栓。
瞄了一瞄准,打死小日本。
愰愰大刀片,刀劈狗汉奸。
鬼子完了蛋,汉奸傻了眼。
善恶皆有报,可知有今天?
华吉弘想:不愧是老区,连儿歌都唱得这么带劲给力!哪象我们那里的孩子们只会唱什么
小叭狗,带铃铛,
丁零当啷到集上,
吃个杏,杏又酸,
吃个桃,桃有毛,
吃个栗子面丹丹,
吃个核桃上了天。
……
又行几步,见门前一墩石上坐着一老婆子。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一头乱发象一把经霜的蓬蒿,目光有些呆滞,两手比比划划,口中唸唸有词:
撒泡尿,合上泥,
搅拉搅拉就是这个的,
摔哇唔,捏小鸡,
放屁呲坑不咋地
…………
倏又唸道:
南来的,北往的,
捎脚的,拉套的,
都是行善为好的。
稍个话,传个讯,
解人忧怀不费劲。
听前段,呓语连连分明是个疯婆子,听后段戚戚切切又似有隐情。华吉弘想弄个明白,又想起水壶中的水所剩无几,正需要做些补充,便轻轻抚摸着毛驴脖项说:”老伙计,沿着来的路先自个头里走,我去去就来。"两人向有默契,毛驴把铃铛摇得震天价响,好象说:这算得了什么,没听人说老驴识途吗,那就是说的咱呢!华吉弘来到老婆婆跟前,先是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大娘“,说是行个方便,能不能借点水。老婆子既没言语,又无表情,只是爬起来向屋里走去。华吉弘自然尾随。
屋是一房三间,一明两暗。它原只是一四合院的西厢房,经改造成为临街的独立门户。屋内虽有一,二件家具也是杂措无章。屋內晦暗,大概也只有每天下午的某个时刻才有斜辉光顾。
老婆婆示意华吉弘自己去取水,自已则坐在桌旁半睁半闭养神。老婆子可能发现或者品出了点什么,突然问道:“你从哪里来?你是什么人?"这完全不是一个意昏志迷的人所能说出来的话。华吉弘先是一楞,接着静下来,具实相告:"大娘,我是城南玫乡人,我叫华吉弘。““问你个人,你认识吗?”老婆婆道。"您老人家请问。”华吉弘答道。
”华沪生,华沪生您认识吗?"
"华沪生是我的一个兄弟,是您什么人?"
”我外甥。“
“那,韩燕春又是你什么人?”华吉弘提的这个韩燕春就是华田翰的小老婆。谁料这三个字竟使老婆婆遽然失态,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嚎啕起来。“我把你个没良心的小妮子……”
至此,华吉弘一切都明白了。
玫乡华氏家族在作者的视野里有六代:桐,乐,玉,田,昭。自桐字辈分前后两院,现在只说前院。玉字辈弟兄四人,田字辈弟兄九人,吉字辈二十三人。
可能有人要问:晒这些陈谷子烂芝麻何用?我要说的是:纵观中国现代史,无论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无不与家族矛盾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共同演绎着悲壮华丽幽默诙谐的史篇。
华田翰一生娶了两个老婆。结发夫妻虽情笃意厚,却没能力生个一男半女。于是娶了小他二十多岁的韩燕春作为第二个老婆。大老婆守活寡呆空房在原籍孝敬公婆,小老婆在任上承恩浴露相夫教子。小老婆有很强的生产能力,十余年内生了四子一女。老婆婆提到的华沪生就是华田翰与韩燕春的大儿子。淞沪会战后,华田翰携家小隐居乡下,并未立即回原籍玫乡,而是落户在王家湾一一小老婆的娘家,原因是彼处地亩便宜,能降低生活成本。重回玫乡是革命大局己定,共产党领导农民闹土改的那年。
华田翰在王家湾过的并不滋润。一个原因是贫穷,二个原因是岳父母一家非良善之辈在村里仇家过多……
华吉弘对叔父华田翰近几年发生的事并不十分详细,原因是他也在外颠沛流离多年,也是家乡土改时才回来的。
华吉弘一听华沪生是老婆子的外甥,顿时恍然大悟。说道:"姥娘(不再称其大娘),您老人家好,来时仓促,也没什么准备“,他边说边去掏内衣的荷包,暗自庆幸幸亏买地瓜种结余了四元钱,否则,天知道怎么开销今天这尴尬的邂逅哩!说着摸出了连买地瓜种结余在内的总共四元五角钱悉数递给老婆婆,”您先拿着,实在不成敬意,我要赶路了。”老婆婆又道:"给小妮子捎个信,‘有娘的话,来看一眼,没有娘,一辈子永不相见。”华吉弘喏喏连声,辞别了老婆婆,出门急步杨长而去。
撵驴紧要,赶路为上。一路无暇细想,终于在温凉亭前看见了那头恪尽职守,忍辱负重,忠义可嘉的小毛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