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梦无悔》自传体小说之6
大人看戏,以戏台为中心呈半包围状坐在自带的凳子上,远远地看,舒服地看。小孩看戏则挤在台下,手攀台壁,头与台齐。象群站在巢前嗷嗷待哺的雏燕,探头探脑,伸脖缩颈,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在这样的位置听戏,由于角度的原因只能看清膝盖以下的动作,演员的身段看不太清。小朋友们戏谑的说:花钱的看脸,没花钱的看脚。难受是难受点,挤来挤去的也怪热闹。我没忘了回首看一下满园子鸟鸦鸦黑澄澄的观众,我从中发现了母亲与外祖母,可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也会来到了这里。我不想惊动她们。
对于戏文的理解,随着知识的增加和阅历的丰富而弥深。《花木兰从軍》是我人生听到的第一部戏曲。里边蕴藉的爱国主义情操,英雄主义精神,民主精神,以及忠孝之心与长大成人后所接受的共产主义理想教育,无产阶级人生观价值观教育一脉相承地溶化在血液中,塑造在魂灵里。
有两段唱词终生未忘,至今记忆犹新。
一段是: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谁说女子不如男?
男子打仗去边关,
女子纺织在家园。
白天去种地,
夜晚来纺棉,
咱们的鞋和袜
还有衣和衫,
千真万线都是她们连。
有许多女英雄,
也把功劳建,
为国杀敌代代出英贤,
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第二段是花木兰解甲归田,脱掉軍队装,还我女儿裳,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向屈尊枉驾探望她的部队首长贺元帅诉说表白的那段:
花木兰羞答答施礼拜上,
尊一声贺元帅细听端祥……
尤其是那几句慢二八:
为从軍与爹娘苦苦商量
为从軍与爹爹比剑较量
为从军设妙计女扮男装
满怀的忠孝心烈火一样
……
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家国情怀,那当仁不让敢担敢当的英雄气概,那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媚的侠骨柔肠,
那矢志不渝孜孜求之的顽强意志,那设妙计巧安排过人的智慧
……
更有那本色自然,既铿锵有力又委婉动听的豫剧唱腔,无一不给观众以心灵的震撼。真是舞台上唱的撼畅淋漓,舞台下听得如醉如痴。
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切都变得那么淡漠,似有似无。惟豫剧《花木兰》中的唱词唱腔画面,象一樽陈年老酒甜美醇香,象一幅传世名画精美隽永,又象一首精美的古诗词,虽历沧桑扔不掩其光芒。
还有,戏词中提到的"女子纺织…”
使我又想到了外祖母以及千万个象外祖母那样的劳动妇女为这个民族默默做出的页贡献……
韩月芝姐姐扮演花木兰。她俊美的扮相,开口亮行腔美的唱功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堂彩。闺阁中的花木兰勤俭朴素,敬老爱幼,行为端方,气质含蓄,十足的中华民族艺术中的古典美。軍营中的花木兰,英姿飒爽,刚柔相济,举止得体。腰身舞动,婀娜可人;花枪一抖,粉絮乱飞。
喝彩声掌声此起彼伏。
在演到木兰大战突力子,突力子力战不赢,取弓箭偷袭得手,木兰中箭落马时,偌大的戏园子骚动起来。一时间,果皮,葫芦串,坷垃块从台下飞向台上的敌酋突力子。演出只好暂停。剧领导费老大劲弄清事件真相,再三解释,才平息了观众的骚动。所幸无大碍,只是虚惊一场。演出继续。剧终时谢幕三次,观众才肯松动离开戏园子。
演出获得巨大成功。
后来,一句顺口溜流传了很多年:一天不吃饭,要听《白蛇传》。三天不挣钱,也要听听《花木兰》
听戏的人逐渐离去,戏园子里所剩已经不多,其中包括母亲、外祖母和我。原来,母亲和外祖母有个习惯:在这种人多的公共场合从来都是早去晚来,为的是不与人争时枪道。与其说是没那个愿望倒不如说没那个能力。我对大牛哥说:”你自已头里走吧,我要跟母亲外祖母在一起。”三人见面,没有埋怨,只有惊喜。不提。御完妆,韩月芝姐姐从后台走过来,她和母亲一人搀着外祖母的一根胳膊,我则帮着拿坐位说着啦着向家走去。我发现一路上外祖母的笑容就没合上过,她太幸福了。
演出的成功给玫瑰节锦上添了花,繁荣了大会经贸,也给我家带来个笑话。
那几日里,我家东屋的东窗下经常趴着几个半大小子,母亲怕有闪失,力主韩月芝姐姐暂时搬到堂屋住。韩月芝执意不肯,哂笑了之。我出去驱逐他们:”干什么老赖着不走,快滚蛋!”那人说:"把唱戏的叫出来见个面握个手,就走。"男女授受不亲,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我那时认为提这样的要求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非礼。于是喊道:”抓流氓,抓流氓!”那人情急之下,一把将我狠狠地推倒。我则乖势抱着他的腿……正在不可开交,韩月芝走了出来。”是谁要见我,握我的手?”两人一见韩月芝站在面前,有点傻楞楞的。自言自语道:"比戏台上的还俊哩!”我说:"姐,就是这两个坏蛋,不能饶他们!"二人也一口一个姐的叫起来。"姐,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跟你说句话,问问你胳臂上的箭伤好了吗?。”原来是邻村的两个戏迷。韩月芝笑了笑说:“谢谢二位关心,舞台上都是表演,没听说有这样一句歇后语吗?唱戏的胡子一一",没等韩月芝说玩,我仨接过来同时说道"都是假的!"四人同时会心地笑起来。
”那好,把我弟弟扶起来,道个歉,我就满足你们的要求。"二人伸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说了声:"对不起,获芦兄弟!”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有备而来了。
韩月芝说:"在人家地盘上还这么恶、寇,总不算好吧?”二人狡黠地相视一笑:”不这样做,你怎么肯出来呢?"
随着玫瑰节的闭幕剧团演出也画上了句号。临走这天,乡亲们夹道欢送。我们一家一直送到村西那棵大槐树下。
韩月芝说:"二老,外祖母,还有获芦弟弟,你们不要送了。俗话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別。你们多保重,每年的玫瑰节我回来看你们。"村长泽轩二哥看着我痴痴迷迷的样子开玩笑的说:“获芦,我看干脆把你的老二刪了,跟着你姐唱戏去吧。"周围的人笑了,可我怎么也笑不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们注目着远去的马车,直到它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于是,我特别关注玫瑰的寒来暑往,盼望着每年玫瑰节的到来。玫瑰节临近的日子,我会每天都站在村头那棵大槐树下翘望着远方……
不知为什么,韩月芝的豫剧团竟没有一次回来过。有人说剧团散了,也有人说剧团名气越来越大,订单接应不暇,象我们這样的农村根本挨不上号。
我宁肯想信后者。
玫乡的人民对韩月芝的记忆永远定格在一九五二年五月的那场《花木兰从军》里。
这场因玫瑰而产生的美好邂逅竟成了绝响。
我们再一次想见是十五年以后一个血雨腥风的日子…
2019、6、13弄斧到班门,下棋找高手于玫城锦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