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梦无悔》长篇系列自传体小说连载之5
我家有三间堂屋。中间是客厅兼饭桌,西间是父母卧室,东间是我与外祖母的卧室。所谓”客厅"”卧室",是现代人的说法,那时农村没那么一说。睡觉休息只是房子的其中的一个功能,杂七杂八的什么都可以做。
东间放了两张床。靠东墙是一张大床,靠北墙放一张简易床。天冷的季节,我和外祖母睡在大床上,母亲说这是给外祖母”暖脚"。寒冬腊月,外祖母纺线至夜深,冻得腿脚麻木手冰凉,我睡的早,先把这头的被头暖热,外祖母把脚伸过来,我再把它揽进怀里,只到与我的体温一样方罢。人家说老太太裹脚又臭又长,我没觉得外祖母的脚有多臭,还可以。外祖母乐合合地,说"有了获芦这个高级暖水袋,我是有福享没罪受了。"
我听了自然很爽,只要外祖母高兴,做什么我都乐意。
靠北墙的那张简易床有两个功能:前半部分安置外祖母的纺车,后半部分是天热了时我睡觉的地方。
我睡在那张简易床上,碾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我的那颗躁动的心早已飞到舞台上去了,我的脑海里尽是:花花綠绿,进进出出,戴大官帽的,搧帽翅的,背后插旗的,耍大刀舞长矛的,吹胡子瞪眼一出场就"呜呀呀嘿“的,翻筋斗打旁连的,还有一坐下就不起来唱个没完没了的……
正在信马由缰,心驰神飞,忽然传来脚踹北墙的"咚,咚“声,并伴有"起来,快开门!“的隐约喊声。
隔着墙我也听得出是谁。急急披上褂子,提溜着裤子跑了出去。
他是一墙之隔的东邻家的于大牛。大我三岁,高我一头,却是我童年时代最重要的哥们。"睡什么睡,听戏去,今晚是文武带打的《花木兰从军》!”"我看着家哩里。“”看什么看,有什么好偷的?""可咱没票啊!""票什么票,跟我走就是了!"我那时十分崇拜他,依赖他,按现在的说法是他的'铁杆粉丝‘。于是就乖乖地跟在后边,连跑加走,走走跑跑向剧场方向奔去。路上我问怎么知道我在家睡觉,他说瞅着只有你娘与你姥娘两人向戏园子走去,就知道你一定在家。
瞧,要不怎么说是铁哥们呢!
当然不能去检票的门口。他领着我绕了多半个圈,来到戏院的西北角。这里是一个厕所,旧时农村常见的,用破砖烂瓦简单堆砌的那种。一次能供且仅能供一人用。厕所的东墙正是戏院子的西墙。尿从里边流到外边并延申到远处,大便的臭味老远能把一个大活人顶个踉跄。就是这种脏兮兮臭烘烘的破地,却被一个外号叫”张大胆“的伙伴做出了下边如此精彩的文章?
大牛哥和我先后走进那个厕所。天呢!戏园的东墙根掏了个大窟窿,能容一小朋友匍匐着进出。要进的人须先憋着一口气,将身子曲惓在洞口,然后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挨进去。做好准备后,里边轻轻传来一声”平安无事了",这人便将头部伸出彼处的洞外,然后拉的拉拽的拽爬的爬多方用力,使其脱颖而出,然后迅速混迹于听戏的人群中,算是大功告成。若是里边传来咳嗽声,则说明有情况不能贸然。整个过程带有刺激性,挑战性。别说听戏了,仅凭这一点足够伙伴们高兴半黑夜的。谁知轮到我时,偏偏出了问题。我明明听到的是”平安无事“的信号,偏偏刚把头伸到那边的洞外,又变成了“咳嗽"声,想缩回来己不可能。别人一见大势不妙,逃之夭夭,只有铁哥们大牛陪着我一起做了人家纠察队的俘虏。纠察队叫我们补票,否则"押解出境”。我们百般求饶,无济于事。只好在两个彪形大汉的控制下向门口走去。正在无计可施,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唱戏的姐姐韩月芝。我赖着不走了,吵着闹着要见姐姐韩月芝。其中一个纠察队对另一个说:”没听说韩主演有弟弟啊?“另一个接言道:”就我所知,决对没有!”两人齐声道:”小子,别要滑头,想听戏回家给爹妈要钱去!都给你们俩一样,叫我们去喝西北风?“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没骗你们,偏你们的是小狗!"“小猫也不行!"正在不可开交之际,耳边忽听一声"获芦弟弟,你在干什么,你做错了事吗?”原来,韩月芝在做出场前的最后准备时,刚好路过这里。(有人要问:做准备还要跑这么远吗?是的,千真万确。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的农村就是这样的条件。我们村还是比较好的哩!)韩月芝很快就弄明白了眼前的事。他对两位纠察说:"不要撵他们走。钱,我来出。"两位彪哥知趣走开,一场危机化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