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张纪寅,平阴县玫瑰镇夏沟村。中教数学高级教师退休。
追梦无悔之3
文/张纪寅
姑娘挽袖撸胳膊也要搭把手,母亲心疼地说:"姑娘,你堂屋里坐着歇会吧,这点活我娘俩一会就完。草沫湿带灰土薄尘的!"姑娘说:"大娘,你老人家看我有那么娇气吗?我从小里头外头没少帮俺娘干了活,多个人多双手不是?"于是,三人一起忙活起来。扫地抹桌洒水除尘,搬走哥哥们的书籍本子杂七杂八一应之物,再把姑娘的行李搬进来。姑娘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大包袱里包的是被褥盖体,一小包袱里是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个梳妆盒,极普的那种,里边自然是姑娘们的闺房必备之物。
拾掇停当,母亲说是去拿个热水瓶过来走出门去,姑娘则开始自已个人卫生,我则傍在门框上貌似漫不经心实则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父母生了我们弟兄仨,清一色的男丁。母亲成天盼着有个闺女,现在家里突然来了个“林妹妹",虽然知道也就是住个十天半月,仍然感动激动新鲜亲切。
听外祖母说,母亲盼闺女到了意乱心迷的地步。前边两个大的是儿子,总希望生我的时候是个闺女。女儿才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哩!她今天這个廟里瞌头,眀天那廟里许愿,总以为菩萨会保佑佛祖能开恩。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没料想生下我来又是带把的。懊丧至极,一把把我扔到一边,又照腚缍上狠狠一把掌,自已不吃不喝也不给别人一口奶吃,怄了整整三天。外祖母给父亲献策道:"邻氏老于家前边生了三个女儿,盼子心切,不料第四个依然是"赔钱货",老于家与咱这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产,挺互补的,不如换了吧!"父亲忧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外祖母又转述给母亲听,母亲方愁眉得展解除了娘俩的绝食令。哪料想,当中人王婆子抱着于家的小月娃来到我家,当面锣对面鼓一手交一手接要见真章时,母亲却一把把我揽在怀里大放悲声:我的儿,我的心肝宝贝啊……只有作罢。
邻氏老于家落了个狗咬尿脬一一干喜欢,我母亲折腾一圈回到了原点。倒是从此一天比一天精神喜悦惬意起来。
姑娘对着镜子摘发卡解辫子,我远远看:姑娘洗脸我去打水:姑娘用毛巾我赶快递过去。其实,我跟母亲犯着同样的毛病:我嫉妒哪些有姐姐的小伙伴们,我盼有个姐姐也到了昼思梦想的地步。
輿洗完毕,姑娘坐在炕沿上小憩。指了指旁边说:"小兄弟,过来坐下说话,别光搬着个门框,怪累的。“她象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我,差异的地方口音和陌生的面孔又象横亘在我倆面前的一道宏沟,我怯生生地来到她面前。她抻了坤我的衣服,又轻轻揩去我脸上的汗珠。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虽然我还听不惯她的浓重的地域音调,但十分明显地感受到那音调里折射出来的暖情热意。我觉得我俩面前的那道宏沟变窄了变浅了。我注视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说:"我叫获芦,今年五岁了。”她扑哧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名字,谁那么大的才分起了这么个名子?"一听褒贬我的名子,我有点急,不由得提高了嗓门。说道:“当然是爹起的了。我爹说获芦就是我们玉带河芦苇荡里的芦苇。玉带河的芦苇,可是出了名的,用它织的席编的帽可是枪手货,远近闻名哩!"她接着又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听说你还有两个上学的哥哥?”我这个人大概从小就一种自恋症,一听人家问这个问题,顿时来了精神。象背书似的一口气答道:“爹是生产互助组长(其实是副职,却也是实际的核心),载过大红花:娘是识子班的老师:(实际情况是:先是学员,后因勤奋刻苦提前摘了文盲帽,做了老师的助手。我姥娘纺线,一天能纺个线穗子。两个哥哥在省城读书,一个学的是英语,一个学的是俄语,我会中国话,我们兄弟仨会三国语言哩!"(说明一下:一,我村是个传统文化村,封建社会有私塾,民国时期有洋学堂,解放后更是乡镇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文化普及率高。二,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村在省城读初中,小中专的不下十余人。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党和政府十分重视教育。入校后吃国库,并且有较高的助学金,不存在考上了因经济困难而辍学的现象。三,初中开外语课,一星期三节,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学外语,我说外语者,是因为当时年龄小,不懂学外语的内涵。)我看得出姑娘眼中羡慕惊奇的眼神。而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感到很娇傲。如果有尾巴肯定会撅到天上去了。"一家人都这么能干,那你呢?“姑娘继续着她的问题。我响亮地答道:"割草拾柴打尜捉迷藏么么都干。“你会割草拾柴?"”这有什么稀奇的?爹说我割的草能供上我家大老健吃花花草,娘也说小三抬的柴火能烧半个锅哩!”
我的儿童时代充满了幸福感。
那时候我家就是个人市。这个出那个进不断流。有互助组成员,有村干部,也有农村工作队里的同志,也有一般的乡邻百舍。有谈工作的,有喝大茶聊天的,还有求帮告贷的。父亲是来者都是客,高接远迎,有求必应。借出去的钱粮从不问还期,无论张王李赵远近疏密。
那时的我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
这真是一家子好人家。田佑(父亲)慷慨仗义,精明能干:景芬(母亲)聪明贤慧,识书达理:老太太(外祖母)菩萨心肠,深明大义:三个儿子勤学上进,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说着啦着,母亲提了个热水瓶拿了两个茶碗过来,姑娘连忙接过来,连声道谢。母亲说:"进了咱家的
门,都是上辈修来的缘份。别外气,姑娘!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咱家有,用咱家的,咱家没有,大娘给你借去。”听到母亲嘴里说了个"缺少"二字,我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起身往外就走。差点撞着母亲,母亲嗔道:”看冒失的你,小心磕掉门牙!“
2019,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