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神韵之风工作室

不可多得的好诗

——白桦的《再喝几口月光泡酒》

星星，开成一种花

花期时长时短

秋风显得很忙碌的样子

我一下，坐在一块石头上

做一回菩萨

月光滴水的声音

张开禅意的手指

把时间建造成一艘船

把炊烟描画成

故乡肖像

秋菊，闪着泪花

想替月亮做点什么

一梱又一梱乡愁

像酒一样

被搬运到这边，或者那边

抱着山坡，抱着江河

抱着村口，抱着回家的路

溅起风吹草动的秋意

树枝上长出的乡音

依旧很肥沃

再喝几口月光泡酒

一匹马，从唐朝赶来

香喷喷的马蹄声

越来越近了

今夜，正好

我是月亮缸里

蹦出的那条桂花鱼

一首诗，能让人吟诵，咀嚼再三，并且在品尝的过程中，被那种时浓时淡的诗意所打动，无疑是一首经得起解析的好诗。白桦的《再喝几口月光泡酒》便是这样的诗。

诗题本身的结构饶有趣味，有两层意涵，一是用月光浸泡的酒，一是“月光泡酒”——在诗里自成一格，为何是“月光酒”？

月光跟乡愁虽是不同的意象，却具有共同的象征。很明显，这是一首写乡愁的诗，是诗人在某个夜晚，对家乡展开思念的情怀。但，诗人并非像一般“乡诗”那样直抒胸臆，而是借助很多相关又相似的意象去构筑这个亘古以来困锁在整个文学思维里的题材。最令人称奇的是，诗人以桂花鱼借代离人的处境和苦楚，更有几分狼狈的凄美。

六节诗，前四节各为五行，第五节四行，最后一节三行，这样的分行组合，自然形成一种节奏感，有如四条大河，从四个方向奔来，汇聚在一起，但流势变得湍急，曲折。

“星星，开成一种花/花期时长时短”，星星本无花期，但开成一种花，也就有了花期。星星开的是什么花？并不重要，它是一种比喻，比喻星星的美丽和芳香。“秋风显得很忙碌的样子”，因为星星开花了，秋风忙着为它梳妆打扮，忙得不可开交。开头这三行写得很热闹，但接下去所有的画面都静了下来。“我一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做一回菩萨”，这两行诗有多层次的解读，“我”不一定是指诗人自己，结合上面的诗句来看，可以是指开成花的星星，像是菩萨那样，坐在石头上如如不动。

第一节诗由动入静，构筑一个二元相衬的境界。星星化成花又化成菩萨，这是取景的妙处，里头就含有深沉的禅意，它延伸到第二节诗。“月光滴水的声音/张开禅意的手指/把时间建造成一艘船”，这是借助菩萨的形象，但比较隐晦一些。菩萨的手指指向芸芸众生，在诗人的眼里，每一 根手指都是禅，更奇的是，这“禅意的手指/把时间建造成一艘船”，“诺亚方舟”的影像叠印到时间的船了。“把炊烟描画成/故乡肖像”，至此，诗人的思乡情怀便不经意的点出来了。

可以说，这是不留痕迹的写法，比起那些情绪化的空泛的描写，更有牵动人心的力度。时间所建造的那艘船，从一启航就朝着故乡的方向，故乡肖像如同浮雕，与月光船一起晃荡。

故乡在哪儿呢？没有确切的地点，也许这并不重要，故乡是个名词和寄托。你看，诗人的愁感染了秋菊，它“闪着泪花/

想替月亮做点什么”，秋菊并非指秋菊，而是诗人的魂魄所在，“闪着泪花”的是诗人；月亮也害了相思，惹起诗人的感怀，“想替月亮做点什么”，安慰也好，激励也好，实际上也是为自己解愁。可是，“一梱又一梱乡愁”，怎也挣不脱。“像酒一样/被搬运到这边，或者那边”，可见诗人的乡愁正像三千丈的白髮，忽东忽西。

它不仅仅像酒，更像扯不断的雾岚，这会儿“抱着山坡”，那会儿“抱着江河”；此刻“抱着村口”，下一刻“抱着回家的路”。然而，这只是心底涌出来的感喟，秋风荡荡悠悠，“溅起风吹草动的秋意”。秋意也是乡愁的代名词，诗人寻觅的“乡音”长在树枝上，迎风摆动，“依旧很肥沃”，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走笔至此，已到了不可开解的时候，“再喝几口月光泡酒”，当乡愁浓得化不开，唯有酒才能解愁。这是月光浸泡的酒，不只醉人，且诗意盎然。它不是诗人的专利品，但见“一匹马，从唐朝赶来/香喷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在如此千丝万缕的静夜里，诗人脑海里奔来一匹载着乡愁的骏马，从唐朝一路奔来眼前，诗人仿佛闻到“香喷喷的马蹄声”，这里头饱醺“炊烟”所酿的“故乡肖像”。

思乡，思乡，然而家乡在千里之外，千古之外，该如何启航呢？就借助星光和月光和秋风秋意吧。“今夜，正好/我是月亮缸里/蹦出的那条桂花鱼”。桂花鱼是汤中上品，5-7月为产卵期，秋天大概可以长成。最后一节写得有点俏皮，跟前面写的格调不大一样，大概有回归自然的本意。桂花鱼被困囿在月亮缸，也有受困的感觉。

诗里用了很多意象，全都围绕在若隐若现的“乡愁”，文字也很典雅，实在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诗。

怀鹰，原名李承璋，福建南安人，新加坡公民，曾做过电视台华语戏剧组编剧，媒体城记者，撰稿人及导播，《联合早报网》高级编辑，书写文学网主编，目前为专业作家。

获国内外25项文学奖项，第一届《城市文学奖》冠军，《宗乡文学奖》小说组及散文组冠军，第一届《新华文学奖》推荐奖，香港中文大学主办青年文艺创作高级组获奖人等。主编过《青年文艺双月刊》《新加坡文艺》《新加坡小小说》《新城小作家》《创新诗刊》《缅甸新文学网诗歌报》等。出版过25部包括散文，散文诗，小品，评论，长篇，中篇，短篇，微型小说等著作。

白桦，笔名舟晓川。《中国微型诗》社长、主编；重庆新诗学会理事、短诗原创联盟副会长、重庆市南岸区作协副秘书长、重庆杂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