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著名作家 陈政 近照

大地上凝固的诗行:雕塑艺术欣赏(16)
——《长江讲坛》讲座

继续介绍八大山人雕塑——
余秋雨先生有一篇文章叫《青云谱随想》,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恕我直言,在我到过的省会中,南昌算是不太好玩的一个。幸好它的郊外还有个青云谱。”历届南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对这句话耿耿于怀,认为是贬低南昌的。他们知道我跟余秋雨先生有些来往,每每抓到机会便跟我说,你是南昌的市民,要为南昌做一件事,那就是请余老师重新写一篇《青云谱随想》,为“不太好玩的南昌”翻案,南昌其实有非常多好玩的地方,等等。我就说人家只是当年到这里来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地方玩,幸好还有一个八大山人。作家写文章讲究起承转合,为了突出八大山人,于是就把整个南昌都压低来写,不提什么滕王阁,不提王勃,只说八大山人,所以其他地方都不好玩,只有八大山人让人觉得好玩。这是写文章的一种技巧,也是历史真实,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相反,我倒认为秋雨先生的判断是对的。八大山人,不但是南昌的一张名片,还是中国的一张名片。
八大山人纪念馆中的八大山人雕塑就做得非常好。
如果我们进入八大山人纪念馆,就会看见这个雕塑,非常不起眼。看了以后给人的印象是个子不是很高,完全就像一个我们在街头碰到的普普通通的老人。前面比较了中华贤母园的样稿和如今的雕像,因而可以看出这样的八大山人才是真实的,评判标准有如下两点,第一,他是明朝宁王的后裔,气质非凡;第二,雕塑的身形与史料的记载大体一致,即使他是一个世界著名的画家,也不能为了美化他就将其身材拔高,违背史实。八大山人的画主要有两种颜色,既是中国写意画的高峰,也是水墨画的高峰。
用简单的色调和平实的语言去塑造八大山人,是唐大禧先生审美判断的重要体现。
不妨在这里简单梳理一下八大山人。首先,他是王室的后裔。假设我们把教育看作对一个人的塑形阶段,那么当时人的成形基本是在七岁左右,所以七岁这个起点非常重要,既是学校教育的开始,也是家庭教育的开始。但现在流行的所谓胎教,我个人认为是没有什么用的,孔子、孟子、毛泽东并没有接受过胎教,依然非常杰出。我们应当重视小朋友六七岁的这个阶段,塑形,从家庭教育开始,而不是将重心放在选学校上,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学校教育当中,而一旦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就将责任完全推给学校。学校是家长选的,有的家长逼着小孩非要考某学校不可,如果没有被录取就又哭又闹,个别甚至还以跳楼相逼,这种做法无疑对家庭的长久和谐发展都有非常负面的影响。
我认为八大山人在12岁以前受到了非常良好的家庭教育。首先不愁吃不愁穿,其次他的父亲是个画家,画得非常好,从小就教他画画,所以八大山人的基本功都是小时候练出来的。到他十几岁的时候,清兵入关,一般的老百姓,特别是我们汉族人,多次遭受屠戮。中国历史上被两个少数民族统治过,一个是元朝,另一个是清朝。元朝将人分为四等,只要身上有蒙古人的血脉就是一等公民;第二等是色目人,指的是中亚、西亚的各国民族,眼睛不是黑色,而是蓝色或其他颜色,虽然比蒙古人差一等,但地位比汉人要高;汉人里面又分两等,北方的汉人是三等公民;长江以南的,比如江西,就属于四等公民。
在清朝,明王室的后裔无最下等的。因为清朝推翻的就是明朝的统治,清王朝的统治者想当然地认为,明王朝的王室后裔是最有可能造反的,所以一定要赶尽杀绝。于是八大山人跟着父亲逃难到了一个村庄里,有一个在明朝中过举的人,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他知书达理,就接纳了他们。但时间一长也觉得不对劲,刚好村边有个庙,他就建议他们去出家当和尚,躲在庙里,头一剃就不存在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问题了。
这一出家就是整整40年,完成了八大山人对世界的全部感悟和认知。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看书画画。可以想像,他每天一睁眼,便是对明王朝的怀念,便是对从前欢乐时光的回忆,以及对清朝的不满,他的满腔愤怒都抒发在纸上。“墨点无多泪点多”,指的就是他的画里墨不多,眼泪多。八大山人几个字被他写出来就是哭之、笑之;他画的鱼都是翻着眼睛的,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翻白眼”。中国人把以眼看人分为两种,一种叫青眼,表示的是喜爱或尊重。与之相反的是白眼,表示的是鄙视或不满。
当时南昌北兰寺里有一个主持,叫澹雪,他也是明王室的后裔,也喜欢画画,写书法,所以收留八大山人在庙里长达十年的时间。后来这个和尚因为“妄议朝政”,被砍了头。于是八大山人在北兰寺也住不下去了,最后在70多岁时只得在南昌市郊搭了一个茅棚,取名“寤歌草堂”,在里面住了十年左右,80多岁时在草堂里去世。死的时候草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他的一辈子可以说是多灾多难。
“圣洁的狂僧”是一种概括,“哭之笑之”是一种概括。
唐大禧先生为八大山人塑像,也是一种概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