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文林，男，毕业于四川美院，当过教师、记者、电视台制片人、编导和杂志执行主编。有随笔集《寻找张爱玲的上海》（四川文艺出版社），长篇小说《灿烂》（国际文化出版公司）、《桃红李白》（重庆出版社），电视剧本《玫瑰花儿红》等作品。现居成渝两地
秦腔
不是舞台上敞开的嗓门
也不是巷子里的窃窃私语
是某一扇窗突然打开
堆积的黑暗让白昼点燃
这人间古老的震颤
曾越过终南山，甚至更远
后来由一匹老马驮着
经古道运回长安
秋风里，李白写诗
赵耶利抚琴，月光下
江采苹的霓裳
弄花了唐玄宗的眼
只有杨玉环的枣木梆子
敲击着帝国辽阔的江山
把生旦净丑十三门二十八类
演成了悲哀的安史之乱
2002年10月于西安
老家万源
在大巴山心脏，有一根血管叫后河
穿过冠状动脉，可以到一个叫瓦厂的地方
再往上是王家营，不远处的祖坟如同半月瓣
上世纪初，爷爷将家业逐渐迁到右心室
在王家坝大兴土木，盖房娶亲嫁女……
家族的生意很兴隆，父亲也考上了县中
革命年代，残酷的事经常发生
有时壮烈有时悲惨，爷爷属于后者
据说枪决前已遭暴力遇难
那一年，幸福的小康之家瞬间破灭
孤儿寡母从此厄运缠身
父亲也成为血统论的牺牲品
一时间，家族的荣辱散落四方
时光中的一条条命，经历着疼痛和前程的梗阻
只剩下一个鼻孔喘气儿
后来，政治的血小板有所减弱
血管又有了些许活力，游离在心脏外的思念开始集结
越过梦里千山寻根认祖
于是后河再次热闹起来，沉寂的花萼山露出风情
一些故事重新传颂，一些人物在历史中复活
其中包括我的爷爷以及他的弟兄姊妹
2003年3月于成都
扎西
扎西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没有谁知道他的年龄
也不知他住在何处
扎西骑在一匹名叫德勒的马上
就跑出了人间的吉祥
有人说扎西出生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也有人猜测他的心脏
属于一个叫格萨尔的王
扎西有着赤红的肤色和鹰的眼睛
他可以追风，听鬼神说话
也可以静静躺在水印的世界
看心爱的姑娘搅乱身旁的月亮
扎西顺着澜沧江南下，返回时
茶和盐就会塞满一条条古道
酒和歌声会惊动乌鸦的秘密
那些马帮驮负的前生和来世
会在某一个早晨突然更替
扎西有时也玩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比如披上袈裟，双手合十
坐在一堆荒凉的石头上
嘴里不停地念叨
那时，你会发现他其实是坐着一朵莲花
把自己交给了身后奶一样的云
茫茫沉寂的大地
和一片想象不到的虚无
2002年3月于成都
宜宾李庄
喝完五粮液，吃罢脆臊面
古镇就有了大轮廓
再往前，可以看到林徽因的四月天
月亮田的营造社
以及民族存亡之秋
半个世纪的屈辱晾在青石板上
顺着柔软的风走下去
传统会从路旁醒来
讲一代人的顽强
恨一代人的堕落
榕树下来去匆匆的身影
已不见大师和学问
屋檐下的长板凳
只记得蒜泥白肉和高粱酒
失去柴禾味的烟火熏烤着时代
老街的故事像永无终结的流水席
幌子做得越大，热闹就越多
只有苔藓长出的寂寞
传染着新添的栅栏
在雨天，开出怀旧的蘑菇云
2005年6月于宜宾
某年某月某日
这一天，我把自己活成了骨架
血肉流离，不知去向
只剩下漏风的思想
喜欢美食的嘴，呲着两排快掉光的牙
朝天鼻孔旁是时光射穿的两个黑洞
我狰狞的模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像故事里传说的山鬼和水怪
无论走到哪儿，都没人在乎我需要什么
更不会得到一点一滴的爱
他们把我看作恐怖的象征
人世间最丑恶的标本
不仅纷纷避让，还用恶毒的语言诅咒
脾气大的甚至将我踢得老远
让我漂浮的灵魂死不安宁
我悲哀的看着他们，将自己解构
化作泥土，与大自然重新组合
学会阴阳相辅，生道养气
想有一天若能重返人间
就将这一切告诉那些不懂我的人
2001年4月于成都
写给米亚罗的情书
下雪了，记得给炉子添柴
让屋里红火
童话在外面，天很蓝地很白
屋檐和树枝挂满思念
如果清晨听到鸟鸣
那是我在叫你
不要着急，像往常一样梳好头
打扮成仙女再出门
我会在春天来看你
给你买紫罗兰色的头巾
还有你喜欢的唐老鸭
陪你唱《红莓花儿开》
然后在晒台上支起画架
头顶新鲜的云朵
为你画门前的小路
以及小路边的红豆杉
我还要抱着你去屋后的苹果林
和你躺在树荫下
看破碎的天空
听你讲离别的哀愁
1992年3月于马尔康
1998年2月修改于成都
2004年5月再修改于北京
在K1504次列车上
火车在河西走廊喘气
冷硬的风紧贴戈壁
穿过乌鞘岭的肚脐
波斯人就能看到兰州
回想胡马飞奔的夜晚
月亮在玉门关打磨弯刀
狼群向着文明的腹地
冲进彩陶、岩画和莫高窟
中世纪的大西北
胡杨林和党项人平分秋色
美女搅动的丝路花雨
一夜落满长安城
试穿新装的皇帝
耳朵里下着塞外的雪
左边站着高适
右边是枯槁的王昌龄
只有大漠中的鸠摩罗什
来无踪去无影
汉唐盛世的传说
在一泻千里的黄河中打滚
2002年5月于酒泉
远行
假设前面是虚无
我会不会将汽车油门踩到底冲上去
让坡度承载着上天入地？
答案是我会
但事实是这世界没有虚无
有的只是我熟悉的城市和乡村
大山大河绕行其间
像一根根生命的脐带
于是，我只好在这些脐带上寻找栖息地
比如城乡结合部
或者与渔人为伍，在一个个诗意的夜晚
打捞水中的星星和月亮
这样年复一年的生活
让我渐渐认为已走了很远
甚至觉得世界在宁静的内心
也只是一个用旧的意象
因此我一遍遍想到宇宙
盼望从某个突然出现的黑洞穿过
看到天外有天
幸福之外还有幸福
2005年3月于黄山屯溪
第12病室
躺下去病会凸起来
目光中的死越来越高大
我把享乐放到一边
骨肉就流离，燃烧就由内向外
白色的背景远接天涯
医生说这是幻觉，是对活着的渴望
打一针镇静剂就会安稳下来
于是我想到了沉睡
想到了被遗忘的枕头
房间很暗，乳白色的天花板
光影凹陷黑白交错
闪着许多神的眼睛
仿佛是天堂
我不喜欢天堂
因为天堂之上，比人间更空
我宁愿侧转身子向着窗外
与草丛里的秋天交谈
听她讲闪电击碎的往事
乌鸦带走的爱
那时，我的精神会突然坐起来
阅读五彩斑斓的一生
2001年元月于成都
同学会
一些名字已失落，一些名字加上酒
欢喜和遗憾就会坐到跟前
听你讲十七岁的校园和大街小巷
她是个例外，在你眼里
只长着青纱帐的颜色
或者是一片开满野花的草地
那时天很蓝，云很多
河里嬉戏的鱼儿成群结队
像天堂漏出的幸福
她站在天堂的边沿看远方起伏
看阳光斜射你，和一只
打头顶飞过的鸟
你们说话的声音很潮湿
表情都像熟透的桃子
发根下的葡萄味很青涩
山在转水在摇，你的浪子
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是一个记忆
压着另一个记忆的开始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
在这温暖的屋子里
你们彼此依然听得见心跳
2000年8月于成都
2006年元月修改于北京
宽窄巷子
你的宽窄对应着人生
那些故事中的故事
挤在院子里，无论哪一个
都逃不掉功名利禄
血泪凝固的悲伤
是地上的一块块石板
推开房门，发霉的哀怨
会封住巷子的去路
从清朝到民国
从阶级斗争重地到旅游发展模式
你的命运大起大落
时代的注脚总是擦了又写
你把政治和经济捏在一起
做成风景里的食物
再配上美女和酒
夜色中的虚假就会嫁给繁荣
就会在享乐的天平
加上包装精美的腐朽
当然，你有时也会坐下来
挨着一扇门看雨过天晴
树上的清新掉进路边的盖碗
一片片记忆被夕阳染得金黄
2006年9月于成都
龚滩古镇
远看，像一碗烧开的绿豆汤
进镇，就入了杨柳青年画
有关家族的话题
上街据说姓冉，下河需要问罗
土家人的脾气堆在巷子里
三尺内认兄弟，一丈外论江湖
闲暇的时候，喝一坛包谷烧
吃一锅豆腐鱼，如果讲情趣
欢喜汉会亮一声嗓子
招来坎上的表妹儿
几百年血腥的事
仍在轰隆隆的放滩
春去秋来，一些已顺流而下
一些还立在崖壁
看夕阳缓缓掉到山的背后
止于门前的路，带走过万千思念
年关将至，媳妇望着码头
孩子想妈妈的甜糯
只有沉默的老人
眼里闪着寂寞的渔火
2005年2月于酉阳
解放碑
这根民族的阳具始于1947年
人民围着他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一步步来到新世纪的光怪和迷离
我曾站在他的根部，仰视伟岸
看他刺破青天
由白变黑，又由黑变白
四季轮回，历史从未在此停留
事物也与他擦肩而过，每日里
他的象征都是热闹中的寂寞
峥嵘岁月，他的阴茎挂满标语
龟头上的喇叭在高温下
一遍遍唤起理想的拳头
那时，牛鬼蛇神在他的睾丸上颤抖
英雄被一个个挺出，高潮的时候
还射出亩产万斤的红色气球
如今，半个世纪的疯狂过去了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夜色中的鲜花毒草
长满街巷，一笔笔生意在他的目光中成交
而我却日益胆小，只能与他保持距离
通过互联网，看他日日萎缩
沦为经济的消费和时代的娱乐
2007年10月于成都
从香格里拉去稻城
像一只鹰在山间盘旋
四月的风足够破冰
把车窗打开，酒瓶打开
跟白云和石头碰杯
朝着广袤的天地高喊
——我爱你！
啊，前方的路多么率性
一伸腰就挺过峡谷
再甩几个大弯
人生便豁然开朗
崖壁上不知名的小花
像童话里的星星
时光划过挡风玻璃
堆在后座的欢喜
将填满上升的海拔
啊！宝贝，请呼一口
这世界的清凉吧
你的幸福会比雪还纯
这比喻虽然矫情
却充满了向往和柔软
2003年5月于理塘
电话号码本
像一个精致的烟盒
封面烫金图案已磨灭
只留下淳厚的一张皮
扉页上写着我的名字和手机号
右下角还盖有私章
我每天不停地翻开又合拢
从里面找工作的线索
生活的方向和人生的轨迹
那些号码有时亲切，有时冷漠
有时还给我招来麻烦和挫折
我因此诅咒过，将其扔到一边
但她的宽容又一次次感动我
每当需要帮助，需要爱的时候
她就会挺身而出
像一位热心的大妈
给我指路，领我去想去的地方
我将她揣在左边的裤兜里
与用了多年的Zippo打火机相伴
让他们耳鬓厮磨
白日里窃窃私语
晚上重叠着躺在枕头旁
倾听我梦里的故事
二十年来，我从上面划掉一些
又添加一些，涂改之处犹如伤痕
只有最初几页保持着整洁
那一个个熟悉的音容
不知何时已印在了内心
1999年9月于成都
中医大师
把魏晋藏在皮下
坐成宋的姿势
气场出自丹田
切脉的手凉如民国
眼里春秋是脑门上的道
把五脏交给金木水火土
舌苔上的阴虚或阳虚
就是一个个故事
金银花开的季节
可以温补，也可以清热祛湿
精神若要亮起来
需少荤多素，少吃多餐
阳光充足的早晨，打开门
让紫色的阴影显山露水
檀木桌上的手枕
搭上去就知命运的炎凉
银针的威力始于望气
祖训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把日子熬成草木
人间会芬芳满园
欢乐的大街小巷，有多少张熟悉的脸
就有多少张驱魔的药方
1999年3月于成都玄通医馆
2007年5月修改于成都
邛海之夜
那一夜，星星离我很近
如众多情人同时抵达
目光清澈、深情，不容置疑
其中一颗像我的初恋
她们笑着看我喝下第一杯
然后去水波里眨眼，令我想入非非
相信这个世界
爱过的还可以重来
哦，这些刻满记忆的鱼
每闪动一次，就掏出我一个秘密
让我再度亲历
在纠结中不断忏悔叹息
我因此喝完一瓶
跟离得更近的月亮说话
无限夸大从前的美好
遮盖犯下的错误和羞耻
后来老天爷听烦了
用雷声驱散了星星和月亮
并在我未讲完的故事里
黑起屁眼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2003年4月于西昌
腾冲国殇墓园祭
需要很轻，轻到从身体中退去
才能感到民族的重
脚下的河山已习惯低吟
踏上来凤，耳边尽是悲壮
从第一级到最后一级
树荫展开的魂一片葱绿
白云裹着阵地的记忆
许多影子迎风而来
他们有着顽皮的天性
身穿狗屎黄军装
一支中正造扛在肩上
怀里揣着带口音的嘱托
从高黎贡山到大盈江
时光切开残酷的剖面
胜利不是口中蹦出的词
而是子弹追逐死亡
那红色左上角的蓝和白
构成了伤心的国度
即使炮火已停息，碑林中
依然能看见英雄一个个倒下
注：“来凤”即来凤山，又称小团坡。在其东北向的中轴线上，建有“攻克腾冲阵亡将士纪念塔”“腾冲战区抗日烈士墓”“抗日英烈纪念堂”及墓园大门，坡上共葬国军阵亡将士9618名。
2003年5月于昆明
听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
天很灰，压着厚厚一层铅
巷子里飘满落叶
一阵风擦过门窗
你便成了季节的影子
逐渐消瘦的夏花
开尽了尘世的富贵
如果插到昔日的瓶子里
你会看到逆光中的灿烂
那春去秋来的消息
需通过万千的书页
花去你整整一生
才闻得见残留的芬芳
而琴声依然不会终结
你会伴着踮起的脚尖
贴着玻璃向外张望
看过往的神色匆匆
或者羞于启齿
缩在深紫色的阴影里
让许多名字与你一起变老
成为大提琴的低音部分
2002年11月于成都
新年献词
我已为你准备好了大喜大悲
一生的开始、转折，数不清的风花雪夜
你会得到一座装载世界的花园
看到人间欢乐和世态炎凉
我为你准备了蜜一样的想象
充足的精神和睡眠
还有诸多浪漫的方式
比如躺在一起
任风儿吹过心中的湖
我为你准备了生的孤独
链接爱的一万条路
有黎明的祈祷，末日的救赎
或者就让你在地球上永远迷失
像一头饥饿的狮子
我还为你准备了酒色之外的幸福
在冰山、牧场，丛林和大海
那里有天使，有无边的沉默和怒吼
有你写不完的博客
通向死的红地毯
2005年元旦于成都
黄桷垭145号
正午，由东向西的雨脚
停在三毛故居，亮晶晶的瓦屋
黄桷树切割的天空很湿
鸟儿躲在故事边缘
窗户里生米已煮成熟饭
岁月铺在三五张桌上
泡出秀芽或普洱，看对面群山
人生的浪头已经过半
店老板姓杨，天蝎座
性格时而豪爽时而羞涩
早年走过几回桃花运
口头禅是“有文化太吓人了！”
他习惯左手炒菜右手收钱
拿手活是葱爆腰花回锅肉
若是话题扯到民国
舌尖上的古道人物
便会一个个在粉蒸中活过来
天凉的日子，院子很热闹
男女分坐张张竹椅
有的谈天，有的说地
有的随着风打人丛穿过
2016年8月于重庆南山
红
红起于血，藏于骨，示于容
当二月转身，三月开脸
四月在月光中浅笑
五月就会握住夏花，在广场
等七月灿烂的流火
红的身世纯粹，来自原色家族
有鲜艳的外貌和激情
如果比气质，绿只能为补
黄最多算邻近，而蓝的深秋
将衬托她的婉约
红具有傲立的本性
即使在旷野，依旧是战旗
猎猎寒风，她的每一次呼喊
都具有象征意义
红的伤痛来自内部
无论从上到下，还是自下而上
她都会凝聚在高处
开出日出和晚霞
将自己的一生，写成一首
适合朗诵的抒情诗
2008年元月于北京
姓刘名仲华或后溪乡绅
在后溪，翠色笼罩，人民习惯走水路
欢喜的事离不开摆手舞
镇子向西，文化人和医生不多
既是文化人又是医生的只有一个
他长着荷马额头，毕达哥拉斯眼睛，拉奥孔鼻子
时常穿灰色立领装和卡其裤子
飘逸的伏尔泰发型，拿破仑身材
走路不紧不慢，十分符合中国国情
晴朗的日子，他喜欢背着手看天
看奶子山上一团团乱云飞渡
想时光之箭可以突然调头
射中那个命中带桃花的异乡客
若是下雨，诊所里会堆积各种感冒和偏头痛
他摆出纸笔，用切脉加望气分辨
开方子，谁是遗传，谁属后天不济
阴虚滋阴，阳虚燥火
对于吃，他有很多讲究
比如秋葵春笋，鲢鱼炖豆腐
泡酒坛子一定要养蛇
得意人生需要以毒攻毒
四十年来，酉水穿肠而过
他把一个个柚子捏成龟，悲愤碾成药
治肉体也治精神，方圆百里
面黄枯瘦的乡民都亲切的叫他：刘医生
2018年5月于酉阳
姓刘名仲华或后溪乡绅
在后溪，翠色笼罩，人民习惯走水路
欢喜的事离不开摆手舞
镇子向西，文化人和医生不多
既是文化人又是医生的只有一个
他长着荷马额头，毕达哥拉斯眼睛，拉奥孔鼻子
时常穿灰色立领装和卡其裤子
飘逸的伏尔泰发型，拿破仑身材
走路不紧不慢，十分符合中国国情
晴朗的日子，他喜欢背着手看天
看奶子山上一团团乱云飞渡
想时光之箭可以突然调头
射中那个命中带桃花的异乡客
若是下雨，诊所里会堆积各种感冒和偏头痛
他摆出纸笔，用切脉加望气分辨
开方子，谁是遗传，谁属后天不济
阴虚滋阴，阳虚燥火
对于吃，他有很多讲究
比如秋葵春笋，鲢鱼炖豆腐
泡酒坛子一定要养蛇
得意人生需要以毒攻毒
四十年来，酉水穿肠而过
他把一个个柚子捏成龟，悲愤碾成药
治肉体也治精神，方圆百里
面黄枯瘦的乡民都亲切的叫他：刘医生
2018年5月于酉阳
姓刘名仲华或后溪乡绅
在后溪，翠色笼罩，人民习惯走水路
欢喜的事离不开摆手舞
镇子向西，文化人和医生不多
既是文化人又是医生的只有一个
他长着荷马额头，毕达哥拉斯眼睛，拉奥孔鼻子
时常穿灰色立领装和卡其裤子
飘逸的伏尔泰发型，拿破仑身材
走路不紧不慢，十分符合中国国情
晴朗的日子，他喜欢背着手看天
看奶子山上一团团乱云飞渡
想时光之箭可以突然调头
射中那个命中带桃花的异乡客
若是下雨，诊所里会堆积各种感冒和偏头痛
他摆出纸笔，用切脉加望气分辨
开方子，谁是遗传，谁属后天不济
阴虚滋阴，阳虚燥火
对于吃，他有很多讲究
比如秋葵春笋，鲢鱼炖豆腐
泡酒坛子一定要养蛇
得意人生需要以毒攻毒
四十年来，酉水穿肠而过
他把一个个柚子捏成龟，悲愤碾成药
治肉体也治精神，方圆百里
面黄枯瘦的乡民都亲切的叫他：刘医生
2018年5月于酉阳
银杏的十四行挽歌
就任你抖落一身的金
给尘世，给即将到来的凄风苦雨
十二月的寒流在路上
怕冷的人已提前升起炉火
是谁坐到窗前，守着回忆
打开温暖的信封吧
他的声音变得如此沙哑
就像离开前遇到的那阵风
割着你一生的痛
不如就站在阳光下，把思念收紧
望着比悲伤更蓝的山峦
想那些成长和爱
直到剩下一副倔强的骨架
在第一轮雪花到来之前
1999年12月于成都
心愿
在我弥留之际
我要所有的花圈都缀满诗句
要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做背景
让最铁的哥们讲我的一生
最隐秘的情人披露我的爱情
我要跟尘世再喝一台大酒
跟故乡再干上一个满杯
看太阳从山巅升起又落下
数清我一路走来的脚印
我要向大自然致敬
向人民说句对不起
向父母道一声谢谢
吟诵刚刚学会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原谅命途中的一切丑恶
我要把自传写到天上去
让大海掀起感动的浪花
焚烧一生中所有的遗憾
让它们化作翩翩蝴蝶
飞往世界的各个角落
我还要把想象送给北极
梦境留在南极
勇气和热情献给赤道
手握一束阿比西尼亚玫瑰
站在洁白的云端
等那个只爱我的女人
2012年10月于成都
桃花
你张开的痛
可以下酒
夕阳中我与你共享
亮相的不止一个
旧爱，新欢
我的目光乱作一团
是啊！
角儿的悲伤只能留给舞台
烈酒浇出的英雄可使天地变宽
我没有悲伤，也不是英雄
看着你
我只想大醉一场
带走那剩下的红
2003年4月于成都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