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陈酿香满怀
程中学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喜酒。特别是忙完一天后的晚上的饭桌上,父亲一口酒,一口菜,吃喝得有滋有味。那时候的我,很是不解父亲为何对酒情有独钟。因为好奇,我偷偷尝过父亲喝的酒,辛辣呛鼻,整一口冲得人满眼泪花。
爱喝酒的父亲的性情是豪爽的。自从随父亲来到城里后,父亲虽是一个平凡的技术工人,但他结交甚广。邻居工友,下棋的棋友,喝酒时认识的酒友等,称兄道弟,交往甚密。不管谁来家里串门聊天,到了饭点,父亲无一例外地要让来者坐下一起吃顿家常便饭。母亲也是热情好客之人,常说那不过是“多一双筷子,多一只碗”的事儿,亦殷勤留客。爱喝酒的父亲,少不得买上一瓶酒。久而久之,家里有了固定的“饭客”、“酒友”。父亲和他们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尽兴处,若有“老乡自老家来”,便与老乡一同划拳行酒令,高淡阔论,相交甚欢,其乐融融。
一次饭桌上,有个叔叔问父亲怎么爱上喝酒的?父亲正好呷了一口酒,笑着一抿,不由自主地吧咂了一下,那份怡然和舒坦,看得人生羡。父亲告诉那位叔叔,喜欢上酒纯属偶然。父亲以前本来是不喝酒的,那年刚把我和母亲接到城里,年幼的我因为水土不服,身上长了类似红疹的东西。吃过药,涂过药膏,于事无补。后来一好心的邻居告诉父亲,建议用酒为我擦洗身子,至少可以起到抗菌消炎的作用。父亲二话没说,迈进了离我们家最近的那家商店。父亲拎回的是一瓶本地生产的白酒,开盖,我们闻到的是一股浓香的酒味,有点不太习惯,父亲闻到则甘之如饴。父亲也顾不上太多,赶紧倒酒为我擦身。说来也奇怪,连用了几天,红疹渐消,父母大喜。一瓶酒用到只剩一小口时,我的红疹也好了。不会喝酒的父亲舍不得倒掉那口酒,或许,他也想尝尝酒的味道,便把它“咕咚”灌进了嘴里。没想到那酒入口香醇,熨贴舒心,酒的清香在肺腑中延绵不绝,回味无穷。父亲忍不住想再喝一口,却没了。父亲不甘心地晃了晃瓶子,确认是真的没有酒了,十分扫兴,沮丧地将酒瓶扔到一旁,还孩子气般地嘟了嘟嘴。母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噗嗤”笑了一下,下顿的饭桌上,就多一了瓶酒。那天,父亲只喝了一小杯,但看得出喝得很尽兴,也很幸福。我想,父亲喝酒喝的是一种兴趣,一种生活,因为他喝出了母亲对他的爱,还有生活的幸福。从此,酒在我家的饭桌上一摆就是二十多年,从不间断,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那种香醇的味道。
从那时起,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为父亲买酒,要为父亲买这世上最好的酒。
家里没有客人时,父亲自斟自饮,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一碟花生米,一碗平常的青菜,甚至一小盘咸菜,佐以父亲钟爱的酒,照样吃喝得津津有味。我想,在父亲心里,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味道吧:不在菜好,不在菜鲜。只要酒对脾,就是最适合的味道。就像,他与母亲之间的爱情。父亲喜酒,却从不贪杯。慢品细斟时,极像一个雅士,这是我最敬重他的地方。常记小时候的饭桌上,父亲还会佐酒和我谈心。他常常是剥一颗花生入口,擢一口酒入喉,微闭嘴唇,再张开时,眉眼也舒展开来。这时,他往往会问及我的学习情况,谈谈我的班主任老师和同学,说说我的成绩,告知我不管是在校还是在生活中对人处事需要注意的地方。酒,不但连接起了父母之间的爱,它的浓香也将我包围其中,使我感受到父亲关爱的温暖;它的柔韧和香醇使父亲理智而清醒,并让他品味出实实在在的生活与人生。
我工作后的第一年,我与父亲南北相隔。当我第一次获得劳动报酬时,最先想到的就是为父亲买上一瓶好酒,与他共坐饭桌前,一起品味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光。由于时空的距离,我却未能如愿,这几乎成为我终生的遗憾。那年过年回家时,我一下车先为父亲买了老家最有名的泸州老窖,精美的包装,浓郁绵长的酒香味,相聚的喜悦,使我们一家子都感受到了满满的幸福。原来,爱,也如一坛酒城陈酿,岁月越长久,底蕴越深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