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一场宿醉

 李晓琦

又是一年春深处，小雨淅淅沥沥拍打着泥土，溅湿了急行的脚步，浸湿了涸燥心田。清明节气带着它江南女子般的凄婉惆怅，悄悄地临近了。往年这时候，我早已跟着父母去爷爷的坟上上香烧纸了，只可惜如今身在异乡，要推迟许久才能和爷爷说上话。少一柱清香，爷爷可会怪我？

爷爷是在2008年的夏天离开我的。那时我尚且幼稚天真，看到爷爷一年之中总辗转于各大医院，心里只是觉得这事情反常，并没多想。直到那个惊雷滚滚的深夜，我躺在小床上，妈妈淋雨回家，用通红的眼望着我，那时的心悸，如今想来仍然不能自抑，亲人间的心灵感应若此吧。

爷爷性子单纯善良，他当了一辈子镇上的医院院长，妙手仁心，受他救命之恩的人不计其数。如今每每我和爸爸回老家，全镇的人都只把我们往家里带，谁家熏了鸡鸭鱼肉全部都要用一袋袋装到我们车上。老人家积善成德，子孙们一辈子都能享到这福气。

爷爷喜欢下象棋和吃酒。象棋下来下去难逢敌手，于是他最喜欢在下雨天酌一壶小酒，自己跟自己对弈，正如金庸笔下双手互搏的老顽童，其中乐趣他人难以体会。然而喝酒的习惯却是他身体垮掉的主因。每医好一个人，爷爷总会被家属拖过去吃一顿感谢宴，而爷爷性格直率，定是不醉不归。

受家乡风俗影响，爷爷一直有些重男轻女，但奇怪的是爷爷把我这个女孩子当作手心里的宝。记忆里每次被爸妈带回老家，爷爷总是站在老家的窗边候着我们，眼里充满着小孩子一样的期待。在爷爷眼里，我就是家里的小公主，所有接触到的都是美好的事物。他年轻时吃过太多的苦，因此希望我成为幸福的公主，免受一切困苦，终其一生平安喜乐。

岁月留不住人，爷爷真真切切地去了。从那以后，我害怕雷声，不喜下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在应该停下忙碌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爷爷怆然而逝，只留下子孙们满腹凄凉。

回忆若能下酒，清明时节便是一场宿醉，谨以此杯敬我最爱的亲人。彼此不曾相伴身侧，天堂人间两相隔，然而在我蓦然回首的痛楚里，亭亭出现的是你带给我幸福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