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往事
王力光
现在,我常常想起童年的一些往事,那些苦难或快乐的记忆,总在我生命中呈现一片无垠的绿色。它飘着泥土的清香,牵引着我走近流逝的岁月,走近醇酒一样的陈年往事。
不管曾经的生活怎样艰难,窘迫,在我的生命中,丝毫不曾有半点悔意。那是我珍惜人生中每一点每一滴的经历,它给了我最初的人生体验,让我开始阅读社会、人生这本大书。而家乡奔腾不息的西沙河,始终在我的每一段人生旅程中泛起浪花,让我看清将要跋涉的路。
童年的记忆总是晶莹而透明的。记得故乡小村中央,有一盘老石碾,总是“吱呀吱呀”地唱着古老的歌谣,诉说着它的风雨沧桑。我七、八岁的时候,常常跟在母亲身后,和她起去石碾上磨高粱、磨玉米、磨小麦。那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几年,人们每天只有三两毛粮。人人都食不果腹。而我,也早早感受到生活的困苦和艰辛。那时候,我家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粮食不够吃,就用瓜菜代替,吃令人难以下咽的玉米棒子磨成的淀粉。
为了把有限的粮食省着吃,母亲总是把成粮碾碎,连皮一起熬稀粥喝。
每次磨米面的时候,都要排长长的队,等上一天一夜是常有的事。好不容易排到我家,母亲先将高粱或玉米慢慢倒在石碾上,均匀摊成一圈儿,然后,抱起碾棍,吃力地推着,一圈儿又一圈儿。小孩子的心总是开心快乐的,不管生活多么艰辛,父母多么烦忧,我高兴地跟在母亲身边,也帮着推。
那时候,我饿呀,常常忍不住用小手拈点粕子放到嘴里嚼得香甜。为此,没少挨母亲数落。至今,那粕子的滋味回想起来,仍难以忘怀。
每逢年节,石碾就更忙碌了,婶子大娘们排着队等着磨面。辛苦了一春一夏,到了过年,平日里即使吃糠咽菜,母亲也要为馋嘴巴的孩子蒸粘豆包、炸丸子、包饺子……做些好吃的食物,营造出浓浓的节日氛围,温馨的味道。那年月,虽然贫困,却洋溢着温暖、纯朴的乡情啊。
我家房前,有一棵两个人才能抱过来的老槐树。老槐树至少有几十年了,它花朵清香的味道,飘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老家的春色很美,老家的槐很香。 春天到了,老槐树开满了谷穗般繁茂的花朵,花朵在春风里笑,吐露着芬芳。吸进肺腑里,让人微醉,嚼在嘴里,从里到外到处透着一股清香甜美。
槐树大约在五月开花,一场细雨过后,洁白的槐花一串串地挂在树枝上。每当这时,我就缠着姥爷,让他给我钩槐花。姥爷用竹竿绑上铁钩子,挂住密密匝匝的槐花枝,用力一拽,一枝一枝槐花就扑簌簌落下来了,我和两个弟弟兴奋不已,欢欣雀跃,争先恐后在树下捡拾起来。我们吃了一串又一串,嘴里留下淡淡的清香。
吃完槐花,我们每人采摘了满满一大筐。母亲把槐花洗净,剁碎,掺和到玉米面里,给我们烙槐花饼。吃着槐花饼,我们感到幸福无比。吃了一块又一块,撑得在炕上直打滚儿。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采槐花,吃槐花饼,早已成了陈年往事,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孩子们不再为吃到槐花、槐花饼而欢欣雀跃。但我始终忘不了槐花的清香,忘不了母亲烙的槐花饼,那香味儿仍在两腮萦绕,在唇齿留香。它凝聚着温馨的母爱,蕴含着生活的艰辛,见证着我们成长的足迹,槐花甜蜜了我的童年。
现在,我也做了母亲,才真正明白,一个伟大的母亲,她所给予孩子的已不仅仅是普通意义上的母爱,她在潜移默化中,已将直面生活,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融入了孩子的生活,这种影响会使孩子受益终生。
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童年生活,伴着那古老的石碾上的歌谣,我耳边仍然能听见。还有那弯弯曲曲、泥土依旧芬芳的羊肠小道,都在一阵阵微风中喃喃低语。那棵沧桑的老槐树也在侧耳倾听,它碧绿的叶子,粗壮的树干,诉说以往的故事。
如今,花开满树,却没有人去采摘,。欢喜富裕的日子花朵般绽放在乡亲们的脸上,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已经成了孩子们游戏的乐园。
但我仍在思乡的日子里,以最痴迷、最温柔的 方式,遥望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