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哼哼、哼哼,嗯嗯、嗯嗯……”七十左右的老夫妻瞅着猪圈里用粮食喂了14个月的两头大猪唉声叹气。老汉佝偻着腰,戴一顶护耳的棉帽,穿着当兵时候发的翻毛皮鞋,直愣愣地看着猪发呆。老太太穿着红色棉袄,围着一条纱巾,一手扶着放在猪圈山木头栅栏上的大塑料桶,一手给猪盆里挖玉米等猪食。不时用竹瓢敲一下抢食吃的猪脑袋,说:养你们有什么用呢?都走了,都跑了!”

“嗷、!嗷......!”远处传来一阵阵猪的嘶叫声,是邻居家开始杀年猪了。汉中有杀年猪的习俗,每年腊月抓猪崽儿,用粮食喂养,到来年冬月宰杀,汉中山区的屋子里没有炉灶,磊两层砖烧木柴,从屋梁上垂下一条铁丝,挂铁锅烧饭、烤肉、取暖,门却是大开着的。肉挂屋里熏烤成肉干。亲戚朋友分着吃,不卖钱。村里没杀年猪的已经不多了,想到这里,老两口又着急又伤心。给离家近的小儿子打电活,小儿在矿上正忙,说回不去,冬季,正是用煤量大的时候。犹豫着,老太太给大儿子拨通了电话。因为大儿子在山西,离家有千里。
“给我妈吵了一架。”跟我吃饭的朋友说,“让我回去杀年猪呢,说兄弟两个都不在,都急哭了。你能走了吗,跟我回去一趟。”沉吟片刻,我答应了。朋友父亲前半年生病住院,也没机会去探望,正好去探望,也听说朋友家在大山里面,山清水秀,风景宜人,顺道去散散心吧。真是一举两得。
几个人轮流开车,七个小时后天黑了住到汉中西乡县城。朋友的舅舅、姨夫、堂弟、大嫂闻讯赶来,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清早我们随同朋友舅舅、姨夫、堂弟驱车回家。蜿蜒起伏五十公里历时一个多小时顺着山谷进了山村。

虽是严冬,这里却没有北方的肃杀凋零,满地绿莹莹的像是太阳草的无名小草上结着冻霜。路旁的山涧溪流“哗啦啦”欢快地流淌着,清澈见底。手腕粗的翠竹直挺挺的、浓密密的成片成片的。围着蓑衣,毛发浓密翠绿的粽树随处可见。没见过棕树的我顿时想起了徐仲雅的《咏粽树》:“叶似新蒲绿,身如乱锦缠。任君千度剥,意气自冲天。”当即决定带几棵回去种植。朋友家还在河谷的上边,那里还没有硬化,很潮、很湿,一地都是绿草、竹苗,还结着薄薄一层冰。朋友舅舅的车里载着我们的行李和送给老人的礼物,也就继续往前开,因为山路陡且滑,车上不去,我们五六个人就在后面推。气温渐渐升高,冰开始融化了,车轮一打滑把泥水甩到后面,推车的脸上、衣服上就满是泥水了。
到了院子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宰杀猪。屋前支起了一个两米高的木架,木架上挂着一条褪净了毛的猪。架子前放一条两米长、半米宽的大木凳子,边上就是冒着热气的大门盆,足够装下一头猪。伯父佝偻着背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点头,阿姨招呼着我们进屋。朋友的姨夫、堂弟换上衣服加入了杀猪队伍;我们则成了宣传报道组员。磢猪毛、砍猪头、拉后座、开膛破肚、清洗肠肚,不多时一条猪已经被宰杀、肢解、悬挂。放一挂鞭炮庆祝。
来不及休息,大伙就准备宰杀第二头了。大肥猪正兀自睡着,嘴里还哼哼唧唧的,看来第一头猪的哀嚎没有丝毫影响它休息。有人用木棒把猪戳起来,“主刀”手拿铁丝套跳!进猪圈套猪的嘴巴。猪也许是烦躁有人打扰休息,也许是预感到有危险,竟“霍”的站起来,张嘴呲牙示威,闪躲着铁丝套。看准机会冲出了猪圈。我连忙躲闪,一是因为猪的壮硕肥大,二是因为前几天才看到猪攻击屠夫的新闻。猪左躲右闪,其他人也“轰”地散开,拿铁丝套的赶紧围追,有拿木棒的也帮忙掇着、堵着。突然猪调转方向朝我跑过来,慌乱间我顺手操起墙边的铁铣躲进了厕所,掇猪,不敢太使劲儿,怕惹急了猪死命攻击我。几个人过来围堵,猪又跑进了猪圈,我急忙溜到院子里,也顾不上摄影报道了。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手。不一时就听见了猪的嚎叫。只见拿铁丝套的人拽着大肥猪的嘴巴,猪的后腿直挺挺往前蹬住地面不肯前行,后面有四五个人弯腰用力推着猪的屁股。这样把猪连拖带推,总算是跐到了大木凳前。猪更加的拼命挣扎,几个人连忙摁压。几番挣脱,几番打压,杀猪人操起刀从脖颈直插心脏,只几秒钟,死命嚎叫的猪就安静了。画面太过血腥,不忍拍摄,不忍描写。
吃过纯纯的土猪、地道的土鸡,第二天我们就要返程了。伯父还是那样没有说话,不等我们走到路口就弓腰转身回去了。伯父,是怕我们看见您流泪吗?伯母站在院子口,不时挥挥手。路上沁出的水结冰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走着,没有人言语。我回头跟伯母挥手,鼻子却是一酸。朋友埋着头走路,一脸凝重,不见了昔日嬉皮士的样子。山谷间升腾起一股雾气,再回头,伯母孓然的身影已经模糊了,似乎还在那里张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