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岁月里的油墨香

吴嘉

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想成为一个写字的人。

小时候，我是父亲的跟屁虫，父亲在哪教书，我跟到哪读书。父亲的字写得很帅气，我的字也不差。

那时父亲都是教几个班语文，每天批改作业写教案要到很晚。有好几次我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前改作业。有一次，睡梦中的我被一阵悦耳的沙沙声音惊醒了。原来父亲正用钢针在腊纸上刻钢板，随着钢针的移动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像蚕宝宝吃桑好听极了。那时候我们考试用的试卷都是老师用腊纸在钢板上刻写好，用油墨印刷而成的。父亲就坐在我的左前方，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正坐在书桌前微低着头专注地刻着。父亲在煤油灯的照射下，侧面的轮廓格外柔和，一头浓密的短发闪着淡淡的光晕。父亲的额头还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闪闪发光。

后来每当父亲在深夜刻钢板试卷，我都会醒来，静静地听着，想着刻钢板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发现了我的心思，有一次趁我正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冥想时，让我起来，然后教我刻钢板。刻钢板的笔尖是一根尖利的钢针，父亲告诉我，刻写时需要用含而不发的七分力写，才能既不力透纸背，又很清晰。我拿起钢针随便划了一下，发现很不好掌握。父亲只好握住我的手，教我运笔，点、撇、提、勾、捺，每一笔一划都气沉丹田，运脉发力。父亲说，刻写时，要用活力，不能用蛮力，只有掌握好度了，刻写就容易了。这对我来说有难度，但我喜欢钢针摩擦腊纸透过钢板发出沙沙沙的那种感觉。父亲又教了我几次，我便能自如地刻字了。父亲见我刻的字端正，又很少出差错，偶尔也会让我替他刻些不重要的试卷。

读四年级的时候，教语文的文老师刚生小孩，她就住在我们隔壁，对我很好，我常到她房间逗她儿子玩。有时看到她一边奶小孩，一边刻试卷，就会自告奋勇说，让我来。文老师也知道我会刻钢板，可她总一笑而过。期中考试前一个星期，文老师的儿子病了，要住院。一天放学后，文老师叫住了我，要我帮忙替她刻五年级的语文试卷，又要我不要泄露考试题目，刻钢板时一定要认真不能出错。我高兴地答应了。

花了两天时间，我把一张试卷工工整整地刻好了。交给文老师，文老师很满意，又教我印试卷。油印很简单，先把试卷定好位，然后在腊纸上刷上油墨，用滚筒一压，试卷就成形了。那天，我把油墨弄得身上、手上、脸上到处都是，却很开心。尤其看着那一张张散发出油墨清香的试卷都是由我刻写印刷出来，那得意劲就甭提了。

第二天放学后，同院子读五年级的亮亮要我告诉他考试题目，我拒绝了。告诉他，“老师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考试题目，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次期中考试，贪玩的亮亮又考得很差。他爸爸妈妈很生气，关起门狠狠揍了他。从那以后，亮亮不跟我玩了。

有一次全校举行语文考试比赛，文老师让我帮忙刻印三年级的试卷。没想到让读三年级的堂弟知道了。一回家，就被堂弟拦住，要我透露比赛题目。堂弟说，“我好歹是你弟弟，就说一点点吧。”望着堂弟殷切的目光，我犹豫了，可很快脑海又响起文老师那句“一个人最好的品质是守信”时，刚冒起的念头又被压下去了。

这件事被老师知道了，不但在班上表扬了我，还在全校师生面前点名表扬。

长大后，我考上大学，又通过努力，成为一名司法干部。因为我的字写得好，平时办事严谨又老成，我的工作是起草打印整理文件。有一次，整理一个案卷时，我发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错误，这个错误会让对方损失惨重。我发现后及时改正，才没让事故发生。因为长期跟文字打交道，我爱上了写作，工作之余利用空余时间，写了不少稿子，后来又参加了创作培训，经过一年的努力，我发表了几百篇文章。从此，我由一个单纯写字人过渡为另一个意义的写字人。最近，因我业务突出，文采斐然，引起了领导的注意，给我升职涨了工资。我不由感叹，那藏在岁月的油墨香，虽历经久远，依然散发出最初的芬香！

在能奋斗的时候用尽全力，能改变的时候竭尽所能，这是对自己负责。如果足够努力，便能在最好的年纪里，成为更好的自己。你给了多少时间刻划人生，人生便会多少倍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