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幸福(外一首)
朱德康
那日,教室的讲台边多了几盆水仙花,没有开花的样子也很好看。上课时学生总不断示意我去关注,我一直没有接过话题,绕着弯的继续讲课。
下课后,终于有几位忍不住的学生跑过来问我:“老师,这是小茜妈妈早上送来的,您不觉得这花很好看嘛?”我笑着点点头,质疑的说:“你们知道吗,开花了更好看,就怕你们没有耐心,养不了她。”这时,聚集到我身边的孩子更多了,他们神情严肃,异口同声的回答:“老师,我们肯定没问题!”
这是我新接手的一个班级,好多同事都告诫过我,这些孩子“不一样”。就这样,我和孩子们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心,期待孩子们能够守护好这几盆水仙,待到花开日,能够体会到生命绽放的幸福。担心也是显而易见的,四十多位孩子,毛手毛脚的,经常连自己的书本都会找不到,又何谈供养这娇嫩的花朵。
可日子就在孩子们的井然有序中过去了,每天总能看见不同的孩子把花抱到教室走廊边吸收温暖的阳光,也能看到几个忙碌的身影在为花朵换水喷水,偶尔还能看到他们带来了营养液体,为花儿们施肥,就连他们修剪枝叶的样子都让我误以为这是专业的养花人。他们的行为让我和其他几位授课老师感到惊讶,他们曾经乱糟糟的样子在这几株生命的成长中悄然改变,这或许便是生命的力量。
终于,在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在我给孩子们讲着朱自清的《匆匆》之时,花朵慢慢地开放了,开得那么纯洁,开得那么灿烂。起先是几个“好事”的孩子偷偷窃喜着“开了开了”,然后其他孩子们也兴奋地讲着“开了开了”,最后整个教室都响起了嘈杂而又欢快的叫着“开了开了”。这时,我没有多事地制止他们的异样,我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一朵花开的美丽与之相比,这比我讲述的花开故事要精彩的多了,也比书本里的生命真谛要深刻的多了。
在烂漫缤纷的季节里,因为彼此的约定,这些花儿们给了孩子们一个洁净的童话,而孩子们的执着却给我一个坚定的信念。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快乐,我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盛满在那长长的时间的流里,连同装满这颗柔情的心也都一同给了那些花儿和孩子们。
花开幸福装点着生命的意义,灵性致远充盈着草木的芬芳。此刻,我再也不想听说关于孩子们的流言蜚语,我渴望与孩子们在路漫漫的成长岁月里一同前行,与叶同绿,与花同开,与生命共舞,与灵魂同频振,一起若有所思的走走停停,风雨兼程地且看我们青春沿途的风景。
《煮一壶从前的茶》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茶台边喝茶。有时一喝就一个下午,也不知道是茶香留住了我,还是我想要留住茶香。
其实,我以前不怎么喝茶,对于所谓的禅茶一味离之胜远,许是年纪未到、禅意不足,更是因为我儿时便与茶结下了不解之缘,望而却步了。
那会儿生活在山里,山上除了树便是茶。春天来了,一股股浓浓的春意便是从茶园开始盎然起来的。一排一排的茶树,阶梯式的列队,在乡亲的修剪下,显得格外艺术。风吹过来,绿叶的味道缓缓地徘徊,然后,踏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绿浪,映在平静的湖面上,又慢慢的消退了。
我家就住在茶山下,湖水边。我们看着茶山,守着茶山,也靠着茶山维持了一家的生计。每每清明前后,我便有好几天可以不用去上学,会去茶山帮忙采茶,去给家人们热饭,山上家里来回奔波,很是忙碌。
到了晚上也没得休息,我们一家要把白天采来的生茶叶做成熟茶。母亲在院子里搭起来的大锅上炒茶,一锅一锅的炒,既不能让茶叶熟透,又不能失去色泽,真是一项技术活啊!父亲则是在大厅里打开竹席,把母亲炒好的茶用他粗壮的手掌不停地揉捏、压紧,然后又把它们散开,继续揉捏、压紧,这样的动作重复几遍后,均匀放到了簸箕上碳烤。我呢,就来回于母亲与父亲之间,认真地当好搬运工,偶尔有点空档期,我就会被父亲叫去散茶、抬簸箕。这样忙碌的节奏要持续一个多月,我是在妈妈炒完茶便可以去休息,可他们经常要到深夜,把烘干的茶叶包装好后,才能安心的休息。第二天,天空蒙蒙亮,他们又生火,上山了。
这让我对这些茶叶又喜欢又是忧,喜欢它可以卖钱,我的学杂费很快就会有着落,忧愁的是每天父母辛苦的背影和那两张日渐消瘦的脸庞。我甚至有点怨恨这些给我带来恩惠的茶叶,没有它们,我的春天可以洒脱许多,没有他们,我的双亲可以轻松许多。
为此,无论父亲怎么劝说,我都不喝家里卖剩下的尾茶,一来是没有明前茶的清香,二是的确更喜欢喝汽水,那种感觉就是成长的味道。
前几年,父母年迈,我把他们从山里接出来住了,关于摘茶、做茶的经历也就随着记忆的久远淡忘了。只是每年清明节回乡扫墓时,看到那片更绿更诗意的茶山时,才恍惚过来自己原来在这里少年岁月。在村里,有时见到了热情的邻家,硬是要给我塞上几包土茶,我都会幸福收下来,回城后与父亲一起细品、回味。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城里那个人。那么,留恋一个湖、一座山、一杯茶又是为什么?是亲情,是往事,更是那渐行渐远的乡愁。
当我们红尘滚滚青春作伴的时候,当我们灯火阑珊蓦然回首的时候,当我们岁月静好时光如初的时候,用卑微的心去煮一壶从前的茶,故乡尽杯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