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973年深秋

1973年深秋的一个傍晚，豫西洛河南岸山脚下的疙瘩村正处在小雨中，15岁的李超然趁空点灯看书，一个陌生人匆匆走进来，他的浑身上下都是水。

陌生人问:“小伙子，有借住的地方吗？我是老城人，昨天到后山砍柴，今天遇到这样的天气，现在天黑了，能不能帮忙一下？”

李超然抬起头扫视了一下来人说：“你看，我们家就这两间房，上边那三间新房还缺一面墙，你看能住就住吧。”

陌生人看了一眼缺一面墙的新房，慌忙说:“可以可以。”陌生人说着又返回大门外，拉进来架子车（人力车），他取下车上的被子和铁锅。这时超然进屋抱出一堆衣服让陌生人换上，陌生人连连说:“谢谢，谢谢，真是太好了。”过了一会儿，超然又回屋拿出两个馒头递给陌生人说:“我父母不在家，家里只有这两个馒头了，你先吃下。”陌生人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接过馒头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说:“我已经饿了一天了，你真是我的恩人。耽误你了，你快去看书吧。”于是超然拉出一张苇席给陌生人，又指了指屋檐下的干柴和水缸，然后就又回去看书了……  

第二天天亮后，天气放晴。陌生人揉揉眼睛看见超然已经在看书了。于是走到超然面前问:“你看的是什么书？”超然翻过书皮给陌生人看。陌生人看过书皮后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就是打铁的啊，我叫纪豪民，你到城里去一定找我啊！”随后纪豪民就向超然告辞了。

二、1978年深秋

1978年又是深秋的一个傍晚，豫西洛河边上县城正飘着小雨，李超然已在街上徘徊了好久，后来他看见一个铁匠铺里两个人正在打铁，就走进去等铁匠歇手的空隙问：“老师傅，请问这里有出租房子的没有？”

两个人头也没有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李超然扭身想走，这时，一个人突然吃惊地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超然扭头看看那人感到有点懵。那人继续说:“你还认识我吗？”

李超然摇摇头。那人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说:“你忘了，我叫纪豪民，五年前也是一个雨天，我拉着架子车住在你家……”。

随着那人的引导，李超然猛然想起了当年那个陌生人,不禁一片惊喜。他说了来这里的原因:自己参加老城高中的高考复习班，30人住一个木板楼上，有人回的晚，有人起的早，木板响声不断，他经常失眠头痛。

铁匠听了以后说：“我们这里房子很紧张。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家给你挤出一间房，你明天就搬过来住……”

三、1979年9月

1979年9月9日，李超然拿着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到打铁人家里报喜。他给打铁人深深地鞠躬，说:“今年我能顺利考上大学都是因为您帮的忙，让我能休息好，您还经常给我送好吃的，不让我交房租和水电费，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打铁人笑着说:“不要说外气话。我女儿竹叶原来学习很差，自从你住这里以后，她就精神振作了，加上你辅导作业，她今年考入初中，成绩排在初中新生的第三名呢，我还应该感谢你呢！”

竹叶站在远处两眼紧盯着李超然，超然说:“竹叶很聪明，只要努力学习，肯定能考上大学。”竹叶嘴角动了动，害羞似地低下头……

四、1988年9月

1988年9月9日下午6时，李超然和竹叶在邑城的水井头城中村的出租房内吃饭。

竹叶问:“超然哥明天有时间吗？”

李超然说：“明天上午前两节高三语文老师有活动，后两节我给学生上课，明天下午五点学校开会，只有下午五点前有时间。”

竹叶说:“两个小时也行，你陪我走一走……，你的户口本在哪里？能不能让我看看？”

李超然说:“在里面的抽屉里，你自己取。”

竹叶取出户口本问:“超然哥，你的对象找好了没有？今年都30岁了。”

李超然说:“没有合适的。我个子低、脸黑、老实巴交，月工资才100元钱，就是不吃不喝，买个房子也需要30年。当教师又这么忙，就算了吧！”

竹叶生气地说:“你说的不对，人不是物，不能看外表，你心底善良，当年我父亲砍柴借住你家，后来你高考复习时那么紧张还给我辅导作业，时时刻刻都表现出你的善心。没有房子更不能算缺点，只要心善，房子一定会有的。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你读了那么多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很有智慧，没有智慧才是最大的问题。我认为你是黄金，盲人怎么能看到金子的闪闪发光呢？”

竹叶扭头进屋搬出一堆书《中国哲学史》、《中国通史》、《中国古代历史要籍》、《剩余价值论》、《农村社会调查》、《毛泽东选集》《黄帝内经》、《道德经》、《金刚经》、《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竹叶说:“现在订婚流行千里挑一（1001元），你的这些财富价值万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前年我大学毕业时，只想找个好单位，到省疗养院只为工资高。后来和你一个院租房，我才读到文史哲大家的书籍，才使我能仰望星空，放眼世界。上个月我还在省卫生系统举行的职业道德演讲比赛上获了奖，连省厅领导都表扬了我。我高兴极了，我觉得都是你的功劳。前几天院领导调我到高知病房当护士长。领导说我们邑市是古都，又是重工业基地，仅学部委员就有九个，我们的护理工作也要上档次。护工不仅要有医疗的专业知识，还必须要有丰富的文化知识。我感到很荣幸，内心想到这两年来哥对我的引导，感恩不尽。”

李超然说：“还是你的进取心强，我只起到了一些很小的作用。你搬到这里以后不是也帮我做饭么。”

竹叶说:“我给哥哥介绍个对象好吗？你需要什么条件？”

李超然说:“善良就好，我还能找个什么样的？”

竹叶说:“像我这样的条件行吗？”

李超然说:“开什么玩笑！妹妹这样聪明漂亮有内涵的大学生在邑城是少有的，要么找个当局长的，要么找个大老板，怎能与又黑又矮又穷的老九联系在一起？”

竹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人的价值观不同。”

第二天下午，竹叶把李超然带到民政局门口，李超然迷惑不解。竹叶硬是把他拉了进去。李超然不知所措，天下掉下个馅饼？星期六下午本来办手续人就少。负责结婚登记的女工作人员反复强调让竹叶冷静。

竹叶说:“我冷静两年了。”

领到结婚证后，李超然看了看手表说:“我的开会时间到了。”

女工作人员说:“你考虑度蜜月时间吧！”

李超然边走边说:“没有时间啊，假期还有教师培训。”

李超然走到门口扭头对竹叶说:“晚饭你自己吃吧，晚上我们写工作总结。你上夜班，明天早饭由我做。”

女工作人员笑着说:“书呆子！”

竹叶回话:“教师、护士都是呆子，正好。”

女工作人员好像想到什么，问竹叶:“李老师是哪个学校的，教什么课？”

竹叶说:“市二中高三语文老师，兼三一班的班主任。”

女工作人员兴奋地说“啊，原来是我孩子的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讲的可好了，我们地处古都，什么风景都有，天天旅游，不需要到外地度蜜月，好好学习、好好工作，祝贺你俩工作好、生活好！”

五、1988年9月11日

1988年9月11日是星期天，中午吃饭时间李超然的父亲从老家赶来了。超然的父亲拿出四万元的存折对超然说，这一次房子问题可以解决了，赶紧找个媳妇，你今年已经30岁，不能再等了。真正不行的话，找个合同工也行，你那些没有上大学的同学孩子已经10岁，因为你的媳妇问题，我和你母亲彻夜难眠。原来超然家乡最近搞金矿，他父亲为了超然的媳妇问题，不顾年老体弱也去和别人合伙开矿，刚好运气来了，挣了不少钱。竹叶和超然都喜出望外，四万元在邑城能买套新房。竹叶对超然说:“我说的对吧？只要心善，房子一定会有的，钱能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竹叶又转向超然的父亲说:“超然哥的媳妇问题您不用考虑了。更不要担心找个合同工，一定找上大学生。”超然看到父亲不理解，赶紧解释，他父亲听后高兴地跳了起来。李超然的父亲还带来他高中女同学牡丹的一封信，牡丹在信上说，她和女儿慧行（李超然给起的名字）现在都很好。信上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原来牡丹因为计生办文主任索要她父亲的金丝楸木棺材未果，因此申请了五年办不了第一胎准生证。文主任的舅舅又是县领导，也拿他没有办法。牡丹的丈夫几次都想提刀宰了文主任，都被牡丹拦住。她分娩前这两个月，计生办到她家扒房、抢粮，撵得她到邑城流浪。还是李超然给她拿钱送她到医大附属医院，否则母女生死未卜，她为此深表感谢……

六、2018年夏天

转眼时光到了2018年夏天。当年的计划生育流窜犯牡丹已经在李超然家的对面买了房子住下。她的女儿慧行在一年前与李超然的儿子明道两人完婚。李超然也退休了，竹叶因长期上夜班患上脑梗也提前退休。李超然经常推着轮椅上的竹叶在滨河公园上沐浴阳光，他们听着手机里的《喜马拉雅》：“我是复旦的陈果……”，“我是北京中医大学张其成……”，开心地微笑着……

李超然退休前领到教育专家的证书，他的孩子明道获得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博士学位，在省统战部工作；儿媳慧行获武大社会学博士学位，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省会到邑城半小时的高铁路程，儿子儿媳经常回来看他们。

这年年底，在市里“倡文明新风，做最美邑城人”活动中，李超然两口获“最美家庭”奖。

当年计生办的文主任因涉黑涉毒啷当入狱，判了无期，文主任那个当县领导的舅舅因充当黑社会的保护伞也被“双规”。

面对滔滔的洛水，李超然感叹:人生就像一个轮回，善恶皆有缘啊！

作者简介：山石（李国民）：洛宁中高村人，平民百姓。当过农民，放过羊，打过工，教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