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海底最深的鱼
作者风南瑾
李涵经过一个叫“HANHAN”水族馆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四周都是透明而高大的玻璃缸，还有不停泛着声响的气泡。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水族馆的中间，象淹没于光怪陆离的海洋。在他的面前，是一台电脑。
这一切对她来说曾是那样的熟悉，但她只是一个过客，她终究无法长久停留。她在宝莲灯与红绿灯的面前停下，最后还是决定选择宝莲灯，她喜欢小小的，简单的，有着红尾巴的热带鱼。讨厌金鱼，有一种永远醉死在梦里的浮华与笨拙。
她指了指宝莲灯：“就这种。”
男子看了她一眼：“喜欢这种？几条？”
她对那男子说，“给我来三条。”
那男子愣了一下，“三条？”
“是的，一条太孤独，两条太完美，所以还是三条吧。再给我一些鱼食。”
“你那里有暖气设备吗？”
“没有。”
“那么它们活不过冬天的。”
“我没打算让它们活过冬天。”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个残忍的女人。”
李涵说：“就算我残忍也抵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他皱了一下眉头，目光犀利，“怎么说？请解释。”
李涵淡淡地笑，“没什么，我会让它们活下去，就算真不能，我会继续买鱼替代它们的，之所以说你比我残忍，因为你手下所死的鱼，永远不会比我少，可能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呵。”
男子笑笑，明亮灿烂的笑容，有着水波般的清澈，李涵的心却有点疼。“你好象很喜欢鱼，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李涵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然后提着三条宝莲灯离开。一路上，李涵神情恍惚，一直盯着那张名片，名片上印着：凌风。
李涵来的次数很多，每次来，凌风都会皱一下眉，“又死了？”“什么死，说得那么难听，只是帮它们解脱了罢了。”凌风瞪了她一眼，“下次小心了，想拿鱼食就尽管过来拿吧。”李涵调皮地噘了噘嘴，“不拿白不拿。”
他们就这样熟了起来，凌风给了她一些光滑的雨花石和水草，“这样，鱼就会有待在海洋的感觉。”“其实，鱼离开了它的故乡，在哪里都是一样。”凌风呆呆地看着她，“看不出，你的思想还挺深奥的。”
李涵笑笑，“明天我要出差，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晚上请你吃饭吧。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嘛，是这几条鱼先放在你这里保管，我怕自己离开了，它们就统统死翘翘了。”凌风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没问题。这个女人总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关于对爱的回忆，凌风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两年前的那个五月，那个五月的下午，他记得阳光很好，他与寒寒从超市出来，寒寒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他们说着笑着，寒寒用手搔他的肢窝，他怕痒，便放了一只手，这时一辆大卡车直拐过来，他无法控制车，直撞了上去，然后失去了知觉。
他整整昏迷了一个月才苏醒过来，那么漫长的一个月，几乎快让他的亲人失去了信心。但他还是活过来了。他惟一想起的就是寒寒，“寒寒，我的寒寒呢？”却没人回答他，“寒寒到底怎么了？”他大声地叫。
母亲抱着他哭，“她已经，已经…”他再次昏迷过去。醒来时，发现一个小时原来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而没有了寒寒，这个世界也不再有任何色彩。
他常常在深夜的时候想起寒寒，想起她在雨中又蹦又跳的样子，想起她那双忧郁多愁的眼睛，想起她作的每一首诗词和铺展在她案头那些还没有书写的白纸…寒寒！他低低的念，嘻嘻嘻，仿佛又看到她坏坏的模样在面前一脸的坏笑，“风…，”寒寒每次都喜欢这样情深意长的叫他，一声接一声，叫得他心都乱了。“嗯嗯嗯！”有时他就不迭声的回应，不用多说什么，寒寒说，只要能听到他嗯一声，就感觉好幸福呢。“小傻瓜！”他心里就暖暖的，装满了怜惜。可寒寒再也回不来了，在忧伤的歌声里，繁花已盛开，寒寒最爱下雪，漫天飞舞的都是她的爱啊，寒寒…他叫，闭目泪涌。
他来到寒寒的坟前，放上海棠花，那是她最深爱的花，而她最爱的动物是鱼，热带鱼，有着红色尾巴的鱼。他们曾商量，去开一个水族馆，里面有很多很多巨大透明的玻璃，玻璃柜里有很多很多红尾巴的鱼，而他们就像生活在海底，生活在童话世界里，永远是那么美好和单纯。
但是，还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寒寒却匆匆的走了。他身体恢复后，就开了这个水族馆，他总觉得，有一天，他的寒寒会回来找他。虽然他知道他只是在做梦，但他情愿活在梦里，活在记忆里。
当李涵听完了这个故事，泪无可遏止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不尝试爱另外一个女人，这样会很孤独的。”“我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寒寒一直在我身边，并没有离我远去，两年了，我一直没能忘掉那个五月，也无法忘掉寒寒。”
李涵握住他的手，“凌风，你会得到你应有的幸福的。”
凌风习惯开着QQ，当“如烟”上线的时候，他总会跟她聊上几句，聊着聊着心情就好了，同样，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开导她，想法设法让她开心。她总是很了解他，似乎也知道他很多事，他却不知道她是谁，有时想，不过同是比较敏感的人，有着类似的心情与类似的感触罢了。
几天没见了“如烟”，有点失落，他给她留言，“你喜欢鱼吗？”
她居然回了过来，“哦，喜欢。”
他吓了一跳，“你在线啊？”
“我一直隐身，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几天确实没上线，手机坏了。”
“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鱼？”
“热带鱼。”
凌风的心怦地跳了一下。“什么样的热带鱼？”他突然想起李涵，那个有着意味深长目光的女子。
“这个，一般的都喜欢，没特别的讲究。”她停顿了很久才说。
“你能上线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上了线，凌风看到她的资料，是另一个城市，这么说，她并不是李涵。而且，她是个已婚女人，她总会说起生活的繁琐不堪，绝对不会是李涵，在他的感觉里，李涵是个寂寞的单身女人。
他曾对她说起了他与寒寒的故事，说起那个五月所带来的快乐与苦痛。这个故事曾在心里埋了很久，但这些年来只对两个人说过，一个是她，一个就是李涵。
她说寒寒如果在天之灵有感应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同时她也希望你能过得快乐，过得幸福。还是把她埋在心里吧，找个喜欢的女子，好好生活。
他叹了口气，或许只能这
过了一段时间，李涵来水族馆找凌风，“我的鱼儿还好吗？”“你交给我的是怎么会怠慢呢？当然好了，你看，长得肥多了呢。”凌风指了指另放在一个小鱼缸里的鱼，几条小红鱼游的正欢。
“呵，把我的鱼装进袋子里吧，跟我一起去吃米线，我饿死了。”“好的，我先叫人帮我照看一下店面。”于是两人一起去了一口香米线店。
这家米线店是寒寒最喜欢去的地方，而李涵挑的靠窗的位置，却是他以前与寒寒的老位置，记得他与寒寒初次相识的时候，她就坐在这个位置，出神的望着窗，凌风叫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是的，我就是寒寒。”
凌风有点恍惚起来，这个女子为什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又像是蒙着一层面纱，那么让人疑惑，让人猜测不透。
李涵神情凝重的问他，“你真的一直对寒寒念念不忘，真的还爱着她么？”
“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爱着她。”
“是的，但现在是把她放在了心里，就象把她养在深海里。”
“其实寒寒一直在你身边。”
“什么？”
“如烟。那个如烟就是她。”
“如烟就是寒寒，她还活着？”
“是的，那次车祸，致使她毁容，大脑也有所损伤，不能连续性的回忆事情。但是最主要的是她无法接受他被毁的容颜，几次自杀未遂。她不让我们告诉你她没死，而毁了容。她情愿让我们欺骗你她已经死了，而不愿让你知道她毁容的真相，如果让你知道
，她情愿去死，所以才制造了她死亡的假象…”
“啊？这都怨我啊，都怨我…”凌风已然流泪，他的手指深深陷在浓发间，寒寒没有死，却因为毁了容而不再见他。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寒寒问他，如果哪天我变丑了，你还要不？说完就歪着头，眯着眼，很认真的模样，等待他回答。当时只是故意在逗她玩，就说，风要俊俊的寒寒，风不喜欢丑女哦，呵呵。放心吧，寒寒会一直好好的！依着他，寒寒的认真让他偷偷地笑，这个小傻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风都会要的！只是没有对她说出来…
“她怎么这么傻啊，她现在哪里啊？”
“她一直在接受整容，已经给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她现在哪？”他不停地追问。
她指了指他背后，“就坐在你后面。”这时，寒寒，他的寒寒向他走来，他搂住了她，她的身体却是有点僵冷，“寒寒，真的是你吗？”
这时李涵却悄悄地隐退了，脸上挂着泪。关于真相，其实只有她，与她的丈夫～～整容医生千年，还有现在的这个寒寒知道。而这个寒寒，患有间歇性的失忆症。所以，真的清楚真相的人，只有她，与千年。
其实未毁容前的寒寒，李涵，与如烟都是同一个人。寒寒脑部并无大碍，在整容与治疗期间，她受到整容医生千年无微不至的照顾，当她完全恢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面目全非，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寒寒了。她哭了，千年却抱着她，“你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子，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忘记过去，好吗？”她点了点头，是的，凌风是不能接受面目全非的自己的，又如何能接受曾经对他的欺骗呢？
“从现在起，你就是李涵，我亲爱的妻子，而不是寒寒。”她再次哭了，失去了凌风，还有千年，一直默默照顾着她的千年。她还有什么值得难过。
但她希望凌风能过得好，于是找到他以前的QQ,发现他依然想着她，念着她，并开了个水族馆。那一刻，她感觉心都要碎了，但她已再无法回到过去。
当有一天千年告诉她，又接了一个头部严重受伤需要整容的孤独女子，她把以前的照片递给千年，“把她整成这个模样吧。”千年不解地看着她。李涵回避了他的视线，“我只想看看我以前的样子，这样，会有人照顾她的。”
当李涵走出曾经与凌风共同走过的街，突然感觉到心酸，有些事，只能让它沉在海底，而她，宁愿做一尾鱼，一尾红尾巴的鱼，海里最深的鱼。留在最深的海底，不再碰触，没人提起，也没人知道。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