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视之痛
文/兰馨
近视多年,关于近视的糗事还是真多,倒也没太在意,可是拜读完柳茵的巜牙疼之痛》后,回望眼睛模糊后的人生,竟隐隐作痛起来,且愈演愈烈,不能忍受。难道痛感会传染?天,从何时开始痛的呢?十五岁、二十岁?无从追索,但那种隐痛发作起来,竟无法扼制了!
近视之首痛是先前熟悉的世界成了镜花水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导致识人之误。既尴尬,又受伤。
至今犹记那次误认“亲戚”的窘迫。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在从学校往家赶的路上,途经我舅爷爷的村子时,老远就看见一身影,高矮胖瘦,走路的姿势,都颇像我小舅爷爷。至于鼻子眼儿,我哪看得清。应该不会认错,赶紧打招呼吧,我怕失了礼节,大声冲那老者喊:“舅爷……舅爷!”连喊两声,那人才转过脸,冲我一乐:“喊谁呢?认错人了吧。”啊!不是舅爷!我的脸一子滚烫起来,赶紧低头走开。哎,太丢人了!不知道的还当我不正常呢,逮谁都认亲!
从此,走在路上,再不敢跟人乱打招呼,以为这样就不会闹笑话了,可更闹心的却接踵而至,那是对皮囊之下的灵魂和人性的失察。早些年,读鲁迅,总觉得他眼太毒,能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入骨髓的奴性与丑态,被他给刻画得入木三分,无处遁形。
我没有周先生那样的慧眼。凭着有限的认知,单纯地认为所有的笑容都应该表达友善,所有的“友善”都不会因身份贵贱而改变。可叹我的近视,竟造成我认知的狭隘。笑里学问深,一颦一笑皆需细品。譬如,嘲笑,冷笑,狞笑,狂笑;媚笑,嗔笑,怪笑;微笑,憨笑,抿嘴一笑,哈哈大笑,;苦笑,干笑,皮笑肉不笑,哭笑不得,仰天大笑……这其中的玄机,岂是一个无知少女能看透的!?
我上中学时是在乡政府的食堂吃饭,管食堂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整天对着吃饭的领导和干部笑靥如花,对那些家庭条件优越的学生,也甚是和气,周到又体贴。我一度觉得,那样的笑容温暖无比,让第一次离家求学的我产生了依赖与安全感!曾几次试着效仿别的少年,也称呼他一声“大爷",终因木讷畏缩而未果。后来竟庆幸那时未叫出来,否则,不知会是怎样的难堪。因他那样的和善是“昂贵”的,不是人人都可得。
人们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由于家里条件太差,我虽然在乡政府食堂吃饭,却不敢享受半点儿的优势。我给自己定了量:一天一斤饭票。早晚各三两,中午四两,勉强可以吃饱。当然,仅限于吃馒头,喝稀饭。若吃菜的话,一斤饭票就不够了。碰上运气好,晚上会有中午的剩饭,便宜些,就可以在不超标的情况下“改善”伙食,饱餐一顿了!可是,连这样的“好日子”也没能维系多久,食堂老板就不干了。
我吃饭时都是匆匆打完饭就走,到僻静处吃,也没怎么注意,食堂那位笑容可掬的大爷,啥时候就对我摆起了冷脸,更不知根由。后来,父亲冒雨来给我送面粉时,那管食堂的老头下了最后通谍:“你闺女天天不吃菜,要都像她这样,我们食堂早关门了!再不吃菜,就去别处吃饭吧!我们不要面粉了!”
父亲听完这番话后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迟疑地对我说:“要不,你也买点儿菜吃……我给你妈省点儿就行了。不然……”我强忍着泪水,“嗯”了一声,等父亲走后,我再也控制不住,任凭悲伤吞噬每一根神经,我一子成熟了许多。
这是我带着一颗赤子之心,全身心爱着的人间,这是承载着我全部瑰丽梦想的人间啊!何以逼仄至此!再看那曾经的笑脸,竟有了几分荒诞与不屑!
难道这不是近视的罪过?它屡屡折磨得我食不甘味,梦断南柯。
因为它,我识人不深,因为它,我误认了亲,因为它,我错把那个并不俊朗的少年,当作梦中的白马,还被加以冷傲之罪名……痛之深切,就如刮骨!罢了,还是掩卷吧,不然,这痛会更嚣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