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可的时光
菲可
欢 悦
高而又高的天空上呵
白云追随着白云
黑云追逐着黑云
那是云的家乡还是天的家乡?
我感到身体在云天下舒展
我控制不住
心中的欢喜
我将毁掉我自己,追随云
也许曾经自己为云。而天上的云
它们在互相追随,彼此光大
提升我整日整夜的思想
欢悦,上可冲破云天
下直达水的中央
你把我的灵魂安装在秋天的凡身上
你把我的想法
写入日夜朗读的篇章
一百次一千次。呵欢悦
你把我的蜕化
谱成幸福之曲
让风,让过往的风
让欢悦的风无休无止地歌唱
目的地
能够听见的汽笛它在鸣叫
能够看见的那条江它兀自在流
未曾思考时
城市美丽,港口引人入胜
这城里也发生
一件又一件美好的事
正是这一声悠长的船笛
在我听来它有些自卑
它因为害怕
不能不拉长音调
象站在讲台上不善言辞的孩子
面对奚落
只好让抖索的发音蒙混过去
它的自卑染上了我
它的害怕以一传十
我捉摸不到那些实在的事物
它们泥牛入海
自惭形秽的孩子呵
如何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
而将选择哪一个做目的地
一往无前呢
让我
如同一块石头
沉入内心深处的真底
这才有底气,有目的
秋天的内部
最后的热,最后一次
但不是最后的日子
把整个夏天收集
但交不出去
那集拢已久的阳光渐渐冷却
那储存夏天的四壁
已洞穿
泄漏的不是夏天,不是光
用你的身体
斑点密布的身体
也无法堵住的漏洞
泄漏的是什么
想象,风姿绰约
众人景仰的样子
是缺氧的鱼
露出水面
向上蠕动的鱼嘴
想象那是秋天的内部
禁不住想探视的隐秘的地方
吸纳了整个夏天的光芒
吸纳了别人的精华
如今,你堂而皇之,在初秋之秋登堂入室
抓住风中的阳光
在相同的光景里有相同的处境
做同样的事
体味同样的心情
我听到那只停摆的钟
依旧发出响声
略带暑气的风唤回来许多
略带寒意的风也送过来许多
时间本身并不重要
处境没有关系
从内心深处
有一种事物必定改变的害怕
苦苦要求
如同抓住风中的阳光
阳光兴许会在生命体上留下斑点
风中的阳光
它照射在热的地方它那样灼热
而遗留在生冷的心中
也只能是寒光
可以阻止正在进行的改变
过去来不及体味的事情
现在也来不及
这种体味的源泉
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害怕,来自于
从一种处境向另一种处境的改变
八 月
与往年不同的八月
只是一首诗中的一个句号
在一年的中间突然停顿
上半年的情绪
怎么能止住
其余的日子无所适从
但零星的诗中已少有标点符号
八月,前半旬酷热
后半旬叫冷
就着窗外的光芒
朗诵着昨夜的诗篇
恍然判若两人
八月是难于记下的
除了一两个日子不能摆脱
我感到饱含泪光的秋风
在眼眶里打转
还来不及想一想时
这首诗已经断了
好象是半截
又好象是已经够长、够长的了
斑 点
天幕上的那些斑点
在黑夜闪光
在夜最深时
许多双乌黑的眼含着泪花
却不会掉落。这是昨天最好的一件
云的衣裳
梦想的火花溅落
这些烧穿的美丽的洞眼
在白天失色
随手扬弃的这件衣裳
会晾在哪根杆上
在秋千上,在头顶的一角
任秋风吹拂
手写的天幕上
斑点耀眼,伸手可摘
晨色织补的洞眼
漏下一些光辉
天幕上的斑点
她手心上的斑点
她小腹上的斑点
她扔弃的那件衣裳上
好看的斑点
王
王是一双梦想的手
粗糙,干硬
生满铁锈的兵器
刚刚出土的炉的碎裂的质感
安抚着如此娇嫩的身体
婴儿的纯洁
显示
王的梦想,王的善良的梦想
王是梦想的年代
梦想时光的感觉很厚,很醇,很沉
沉实的感觉让人放心
怀揣着东西
总感到那样的实在
无论会有什么样的危机产生
总感到我有,我有
我什么都不担忧
王的双手真的粗糙如铁
比铜沉重,比金子更实
金子的细腻与宝贵怎么抵得上它
金子的光辉
看起来亮堂
只要闭上双眼
在黑暗的心田
它只是一株俗气的名花
王的梦想,王善良的梦想
正是那初生的婴儿
渴望的那双粗糙,干硬的手
黑夜中的灯
黑夜中最近的一盏灯
散发着灯芯之香的幽亮的灯
我最亲近的伙伴
却是最远最早的一盏灯
我嗅着你的粗香
在黑暗中领略黑暗的宽容与大度
我忽然觉察到我正是扑向你的一只飞蛾
对你发自内心的赞赏
黑夜中的灯点亮夜的中心
一颗最瘪小的黑豆
在夜的土壤中发芽
在最黑最肥沃的土中发芽
夜中最近的一盏灯
我看见了最黑的地方
正升起鱼肚白
不知是哪一只手
轻轻一掐
夜空中只剩下一缕
拖着尾巴的红光
在更远的地方消散
流 中
从河沙流动我感到水在变浊,水在流
我是流中的鱼
呼吸水中的氧
我是潜伏的龟
逃避岸上的行
我是磨损的河床
不得不放走泥沙
更放走水流
流中的鱼
汲走一颗颗水珠
流中的龟
千万别告别磨损的河床
让泥沙、河水以及鱼
都流走
流中的一部分是我
我不是单独的流
我依旧沿着从前的河床
和兄弟们一道
在相同的方向
流,与水一道
流
流中的我
一条黑脊背的鱼
水底的天空是黑夜的颜色
流中的光芒
是连串的水珠
黑脊背的鱼
从夜晚的天空
流向夜晚的天空
那一颗黑色的流星
那一条黑脊背的鱼
云中的灵魂
我抬头仰望的云中之灵
夜空上耀眼的一颗星
恶梦中最信赖的长者
抚摸我发烫的额顶
让我平静的那双手
受辱时最先冥告的声音
和最后沉睡的心
是你,在万物之上
在我所能企及的高度之上
你指示一个方向
抑或一条明晰的路
一句口齿清楚的话语
我所写下的万句诗歌
都将失去声音
穿着洁白长袍
不曾站在我讲台之上
凿开我灵魂之窍的精灵
你将让一颗愚纯的心
沿着流星之迹遁去
还是指引它
往更高的天庭远行
人类流泪才能望见的星
当我干涩如火中之石
耻辱的灵魂呵
难道永远得不到你的指引
雨中之冬
雨中,插在瓶中的梅
园子里淌着乌色泥水的枯枝
一种曾经向往的事情
无论在什么时候
都警示于人的
是这雨中的冬
雨中的冬滋润着不踏实的心情
用寒冷驱散它
用暴燥折磨它
用自私攻击它
雨中的冬
到哪里去找一根木棍
朝你的头上猛敲?
雨中的冬消蚀着残存的温情
灰烬中最后的余火
水池里肮脏的存物
马路上收尾的班车
诵诗者最初的那一人
凌乱之夏
在一本旧书中我阅读到这些诗
被夏天和雨围困
纵横交错的水和路
划分出一小块一小块水域和城市
一切都很协调----
只有他在迎风歌诵
远处的海水由咸湿而变淡,碧波万顷
此时我肩上的伤痛在加剧
几乎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我抬不起右手,本来想写下些什么
写下昨夜发生的事情
还有早晨,刺眼的亮光所体现的盛夏的
一种无所适从的感受
但我放弃
这些凌乱的头绪
费尽了周折也难以理清
在至少三千公里远的海风吹过来时
飓风也弱如游丝
吹不开遮眼的头发
更何况大山大川,更何况
胡乱起伏的这座城,这群人
诞 生
夜,雷雨之夜,闷热之后暴雨的夜
沉闷了很久很久如期降临的夜
暴雨洗刷不了天蒙受的耻辱
只有夜才能改变
只有夜诞生它们
然后又把它们消灭
洞穿此时的钟
突然响起,推移一些时光
把不适抛到脑后
在雷雨中,在闪电的痛楚里
唯有夜才有感触
唯有此时的夜,暴雨之夜
诞生它们,又把它们消灭
而探究夜的深远的中心的欲望
丝毫没有消退,正如潮水骤起
在漆黑之中,在雨水之中
用强壮的灵与肉
用一只砸瘪了的水壶
用点燃了的最初的火
探究夜的深沉的中心
满足的时候已经放弃
诞生的时候开始消灭
还能留下一些什么
算作交待,向自己,也向它们
菲可,男,1964年生于江西,1984年毕业于兰州大学,1984年起居重庆。1980年代初开始诗写作并发表,有诗集2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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