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这些年,人的确富了,却有许多东西,正在欲火烧红的眼晴里悄悄地流失。)
毛红的父母都在城里做生意,毛红是跟着爷爷在农村长大的。毛红喜欢父母,更喜欢爷爷。
毛红的爷爷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兵,解放后就脱了军装,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和同村的人一起在这片土地上营务庄稼。他说没仗打了,他的命里就只剩下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毛红爷爷的身上有许多痊愈的弹孔和刀伤,像勋章一样挂在毛红的心上。
八七年,村子里通了电,毛红的爷爷用仅有的积蓄,在县城里买了台电视机,安装在小屋里,然后像个小孩似地敲着脸盆满巷子地喊,招呼全村的人来他家一起观看这稀奇的玩艺。毛红的爷爷最喜欢看抗日剧,可每次看不到半截就气地直拍桌子,大骂导演和那些红得发紫的演员。有时冲动了,还当着一村的男女老少,敞开衣襟让电视里的人看他身上累累的伤痕。他说日本人并没有那么愚蠢,甚至狡诈胜过凶残,他说自己不止一次地见识过日本兵作战的厉害……毛红爷爷的话,除了毛红,似乎并没有多少人赞同,甚至还有许多人说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毛红爷爷一气之下,就把电视砸了,好多年攒的几百块,只听了一声脆响。之后的每天晚上,毛红就依偎在爷爷的怀里,看着他的脸,听着他把呛人的旱烟一口又一口地吐向沉闷的夜空。
后来,毛红去了城里上学,爷爷依旧守着墙外的那二亩庄稼。
一晃许多年就过去了。
这一年放了署假,已经上了大学的毛红照例回乡下看望爷爷,毛红知道这些年的乡亲都忙着自家的事,没有闲工夫去爷爷的小屋,陪爷爷聊天了。他怕爷爷一个人闷,就给爷爷买了个智能手机,让爷爷闲瑕时上网玩玩。爷爷挺稀罕这玩艺,只是不会用,毛红就坐在炕头上手把手地教,可怎么也教不会。爷爷说他老了,也不学了,只想看看新闻或者抗日剧,毛红便点开国家两会要闻和他一道儿看。看完一则后,爷爷突然瞪大眼晴,指着屏幕下方的怒气冲冲地问:“这是什么?”
“哦,是广告。”毛红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是什么广告?”
“哦,爷爷,是促销春药的广告……”毛红说着,脸也禁不住红了。
“这么庄严的场合,这么神圣的地方,能做这种广告吗?狗……”毛红猝不及防,手机便被爷爷夺了过去,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那一声脆响,像一颗炸弹,炸在毛红的心里,那手机可是自己用了一学期的时间,才从嘴里抠出来的钱买的呀!
毛红的爷爷气乎乎地出了门,站在院子里,一个人吧嗒着旱烟锅。毛红透过窗户,只看到在黑色的夜里,那一粒如豆的烟火,微弱地燃烧着……
2019年4月1日
古槐:原名王国旗,陕西省宜川县人,农民,闲瑕时常以文字,涂抹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