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作者：廖航

我的名字叫半亩二，我就是半山腰的那片坡地。

我上面长满了树木和杂草，灌木丛生，乱石突兀，厚厚的落叶里，狡兔狐鼠，穿梭其间，高高的松柏下，飞鸟栖息。 

有一天，来了一群人，在我的上面扯起一面大旗：“开荒种地 丰衣足食”。从此，我便迎来了开天辟地翻身的日子，树木不见了，乱石搬走了，我那看起来有些贫瘠的土壤，也变得厚实起来。一条皮尺，一根竹竿，在我上面来回地丈量着，我长得不够方圆，原本半亩大的个头，土地却东一块、西一块的，折算起来也不过两三分地，于是，主人们便给我起了个十分响亮的名字，“半亩二”。

后来，我的主人又变了，由一群我叫不出名字的主人变成了两个主人。我右边土地的女主人特别勤快，变着花样在我上面种粮食，栽蔬菜，每年都会收到我“丰收”的回报。闲暇时，我也会坐在右边高高的挡墙上，看着山下女主人家的两个孩子，尽情地玩耍、嬉闹。

这一年，女主人在我地里种了很多小树苗，女主人说，明天是第一个植树节，一定会有很多人来买小树苗的。主人家的小女儿却说，想在“半亩二”周边植上几棵树苗。结果，话才出口，就被妈妈否定了。妈妈说，树苗长大后，地上的庄稼就没法生长了，而且四周还有别家的土地，人家也不会同意植树的。

小姑娘没有灰心，第二天植树节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她扛着小锄头就来“半亩二”植树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见我披上绿装，就像一个小天使高兴地飞起来。“真不像话！土地边也种树，还让人活不？”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摔倒在地上，睁眼一看，是我左侧土地的男主人，只见他一边嚷着，一边利索地扯掉小姑娘为我披上的绿装。

幸好，右侧挡墙边的两棵小树苗，不起眼，没被他发现，存活下来。小姑娘每天都来浇水，我也尽情地给小树苗提供它滋长的营养。

一天天过去，小姑娘长大了，进城参加了工作，那两株小树苗也长成了参天大树，肆意生长着，把根须深深地扎进岩石里，甚至延伸到左侧的小溪里，吸取着充足的水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用担心狂风吹折禾苗，烈日晒干土壤，暴雨冲垮边坡。

一天晚上，真的下起大暴雨。山洪漫过我左侧主人的土地，很快就掏空了土壤，冲垮了挡墙，整块土地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我摇摇欲坠起来，洪水一点点向着右侧的土壤浸透进去，然后又一点点地掏空出来，我更加害怕起来，汹涌的洪水一旦冲垮了右侧的挡墙，我就会在洪水的裹挟下，变成凶猛的泥石流，一路狂泄下去，冲进我主人的家里。

我浑身颤抖着，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搅我的女主人，还有那睡梦中的老奶奶。洪水漫过我的腰身，慢慢地掏空土壤，扩散到了大树边，就在这时，洪水却不前进了，然后猛地一回头，打了一个旋窝，向着小溪的方向奔涌而去。

第二天清晨，我又看见几个壮汉提着刀向我跑来，难道我在劫难逃？

突然，他们停下脚步，惊奇的叫喊起来，树没有被冲倒，幸好有这两棵大树牢牢地缠住了挡墙，要不然，洪水早就冲过来，冲进村庄里。

又过了几天，又来了一群壮汉，扛着锄头，拿着铁锹，带着錾子，还举着一面长长的横幅，为首的正是我女主人家的小弟弟，不，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壮汉，就像挡墙边那两棵大树一样挺拔有力，难道，他也要把砍刀伸向我的脖子？

我瞪大眼珠子，看着那面横幅，近了，上面写着：“退耕还林 再造青山绿水”。

我的眼珠子一下子润湿了，一个小孩正扛着一棵树苗跑过来，远远地喊道，“爸爸，爸爸，我也要植树，老师说了，植树节里每个小孩子都要植一棵树！”

乡亲们看着小孩，笑了，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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