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能做我的上帝吗(微型小说)
文/袁德礼(上海)
寒风飕飕地吹着。路灯下印着一条狭长的身影。身影忽儿向前涌动,忽儿徐缓地移动。一个灵魂,几颗理智的冰水滴在那颗还未泯灭的良心上——这是谁的身影?是你那不可饶恕的妻子。 笑凡呵,我的丈夫。在国外,基督教徒们,几乎每天都要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行——哪怕是思想上刚刚萌芽的邪念,都要请求上帝的宽恕。笑凡,你能做我的上帝吗?那夜,我的身影像一个幽灵,在路灯下,整整徘徊了六十分钟。每一分钟像是光明与黑暗紧拽着我的臂膀相互争夺!我成了一个介于人兽之间的怪物,人性与兽性在我身上的怪物,人性与兽性在我身上殊死地厮杀着。人性,要我捍卫妻子对丈夫的忠贞,兽性要我顺从邪恶的欲望。是庄严的法律把我从迷惘中惊醒,“决不能再往前迈一步,绝对。”
我终于从悬崖峭壁边走了回来。我终于埋葬了你渐渐陌生的就笑。笑凡,你能做我的上帝吗?如今一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我的心就禁不住颤抖。
笑凡,我的丈夫,你曾哀怨地对我说:“秀,我们曾在纺织厂跌打滚爬了八年,后来你考上了师范大学,我却下岗返回家中。我始终在想,过去我们在患难中建立起来的感情,也许会随着你我地位的不同而破。否则,你怎么会总是说备课忙,每天返回家中总是很晚,兵兵想妈妈都快要想疯啦!”
你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我别出心裁的衣着变化,冷不丁从牙缝里迸处一句话:“秀,你心里另有他人了吧?”我一阵恐慌,旋即假装着生气——失声痛哭,并欲以寻死表明自己的清白,慌得你一个劲地赔礼自责。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灵魂是多么卑微和虚伪。我骗了你,也欺骗了自己的良心。笑凡,你能做我的上帝吗?我虔诚地向你忏悔。——半年前,我认识了一个风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他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在一个文艺联欢晚会上,我们邂逅了。他英俊潇洒,出手不凡。
星期五下午,我正在批阅作业,他来了。说是路过此地,顺便聊上几句。我处于礼貌,和他攀谈起来。他谈美国名人卡耐基的经商之道,创造成功的基本前提,谈文学创作......我被他广播的学识和精辟独特的见解折服啦。我们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过我们似乎还都能自爱、自尊、自重。有一天下午,传达室传来一封信。我拆开一看竟是他写得一首小诗《湖水》“多情的眼神,像两汪清澈的湖水,没有风儿,没有波浪,只有深深的陶醉。我想变成洁白的飞鸟,在清澈的湖面飞翔,为了探测爱的深浅,我愿沉没于平静的湖底。”
我立即拉开抽屉,铺开稿纸 也给他回了一首诗《眼睛》。
“今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等你。”他神秘地对我说。
狂热的头脑忽然清醒起来。啊,我这是干什么?好一个忠贞贤惠的妻子,好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我想起了你的笑——笑凡,还有咱们天真活泼的兵兵正酣睡在爸爸的怀里,梦呓声声,呼唤着:“妈妈,我要妈妈。”这,这......我的身影停顿了。忽然,我的眼前又闪出一张英俊的脸庞,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露出淡淡的惆怅。哦,这种事谁也不会知道。笑凡也不会怀疑我不贞洁。我一边安慰着自己:认得欲望有时是无法抗拒的,丑事人人有,不露是高手,一边又挪动了身影。突然,我看见你就在我的眼前,你痛心疾首地说:“秀,爱情好比眼睛,掺过沙子就会流泪的,那滋味不好受啊。”此刻正走来两名巡警,吓得我拔腿就跑。一路上,一个血淋淋的灵魂在呻吟、哭泣。笑凡,你愿意做我的上帝吗?洗刷我那肮脏的灵魂。现在,我更明白你在我心头的分量。你说过我是白云,你愿做明月,云月两相逐。而我却突然变成了乌云,我的扭曲的灵魂在痛苦地呻吟。
笑凡,你能做我的上帝吗?
(原载1986年5月28日 上海法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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