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罗小罗和矿车
自由二哥2019.02.21
作者:张昆华
在朋友圈看见《老罗和矿车》的图片,被吸引了。画这张画的,是当年的矿工小罗、如今的省著名画家,六十六岁了,为叙述方便,还是称他小罗吧。
小罗和老罗有过两年的交集,但四十多年没见,为什么小罗还会画老罗和矿车呢?

老 罗
老罗叫罗代发,一名善良的彝族汉子,井下采矿班长,已作古七八年。
我与老罗同车间五年,很投缘。
那年我二十岁,结束了七年的打工生涯,成了一名编制内的矿山工人,正好车间仓管员因故被撤,我被委以重用,当仓管。
“小张,来两斤煤石”,声音洪亮清脆,感觉很亲切。
第一位来领物资的就是老罗,中等个,很壮实,三十多岁的样子,普普通通的宽皮大脸,半旧的工作服,黄色的藤条安全帽,脚上的长筒水鞋补了两个疤,左手提着煤石灯,右手扶着肩上的十字镐。
老罗不识字,签个名好像比打凿岩机还难。
仓库门前是矿工们上下班必经之地,老罗几乎每天都是最早上班,下班回到仓库门前时,工作服上的汗水还没干。
井下工作非常辛苦,工资呢?老罗是三级工,标准工资四十三,加上各种津贴,每月五十元多点。
1977年,老罗评上了省劳模,全矿历史上第一个。送他去开表彰会那天,老罗像是大姑娘上轿,满脸通红,举止无措,腼腆极了。平时穿的彝族对襟衣裳大裤脚,换成了仓库里一套崭新的工作服。
老罗的工作,没有任何人不佩服。棋友小胖子是老罗的副班长,私下对我说,老罗干工作太主动了,从不闲着,有危险总是第一个上,一个班的工作老罗起码干一半,井下工作面上,只要有人跟老罗打打下手就行了。推矿车,别人都是两人一辆,老罗从来都是一个人推。
老罗的先进事迹里面,最让人震撼的,不是推,而是“揹”:一个人揹一辆矿车上山。我和很多人都怀疑:山陡路窄,矿车不仅重,而且上不了背。但我亲眼看见老罗独自揹一辆井下用的胶轮车上山,那天老罗来仓库领的,角铁焊的车架,钢管焊的把手,百多斤重,从仓库到坑口,盘山小道三公里,很难。
全矿都传老罗力大如牛,我很清楚:老罗干工作是拼命,有一分热发两分光,但力气普普通通。我后来搞机修,和老罗在井下并肩抬过笨重的电焊机,遇到坑坑洼洼,同样踉踉跄跄。
老罗开劳模会回来,全矿盛传一个笑话:老罗在会上出洋相,早餐供一桌人吃的包子,被早起的老罗全吃了。这个笑话传了几十年,我知道底细:扯淡。笑话的创作者,与我同年,与老罗同班,在井下与老罗开玩笑,传出去,全矿都相信了。我私下问过老罗生不生气,老罗憨厚的笑笑。
老罗食量大,全矿有名。出力比别人多得多,食量能不大吗?井下工每月五十斤粮,多数人都要剩十斤八斤带回家,老罗却不够吃。每到周末都要从几十里外的家中,揹红豆来添补。
老罗快退休时获得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先进材料更丰富了,但最令人震撼的,还是“揹矿车”。
老罗到退休,还是采矿班长。令人不解的是:按照政策,井下工退休可以招一名子女进厂的,这也是很多老职工干一辈子唯一的愿望,老罗却没要求,很多人劝他都不为所动。
不要说劳模了,想想三十多年一直那么拼命的井下班长,再想想老罗家所处的深山,云遮雾罩,阴雨绵绵,三个儿子在家种地。我也忍不住单独去劝老罗。
老罗没给我“面子”,说了一句:小张,省一个指标吧……

小 罗
小罗叫罗建华,比我大一岁,当过两年矿工。我去采矿车间时,他刚调去矿部教书,我听老罗说过:那个小伙子,要得哟!
这个小伙子是位军官的后代,昆明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小学毕业就随父母下放到几百公里外的穷乡僻壤当农民。镰刀锄头和半饥半饱的生活没有磨灭掉小罗的兴趣,经常用画笔打发时光,用小提琴思念家乡。一次机缘巧合,忧伤的琴声吸引了去招工的车间主任,小罗只身来到了矿山,从此天天与矿车打交道。
工作虽苦,但比当农民强多了,至少可以吃饱,小罗很珍惜。矿工们也很喜欢这个小伙。小罗生涩的画笔下有不少矿工头像,琴声让矿工们充满了想像。
井下一名工友不幸死亡,小罗冲到了前面。追悼会连张照片都没有,车间主任为难了。最后是小罗对着遗体画遗像,大家都说,不仅画得像,还画出了工友的神韵。
参加追悼会的矿领导惊奇地发现矿工中有如此人才,正好子弟学校缺音乐绘画教师,小学毕业的小罗,被调去教小学。
从此,子弟学校的学生们,书包里多了画笔;而且,唱起歌来,比城里的孩子更嘹亮。
从此,人们经常在学校旁边的山坡上,看见一位面朝河水拉琴的年轻人,雪白的衬衫,米黄色的小裤脚,气质与众不同。琴声中有忧伤,也有欢快和悠扬。
虽然在特殊的年代,但山沟里的工人们很朴实,对罗老师发自内心地尊重和关心。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氛围,让这位来自农村的城市青年,感觉很温暖。
恢复高考那年,小罗调回昆明了。尽管有些依依不舍,尽管学生和家长们好想挽留,但是,昆明有学习绘画的好老师,有他刚刚返城的爸爸妈妈呀!

矿 车
忙忙碌碌中见过各式各样的矿车,不用细说,只叹时光太快,转眼已退休几年。去年九月,平生写的第一篇算是散文的文字发在朋友圈,写的是刻骨铭心的往事。第二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二师,写得太好了,好感动啊”。
二师?久违的称呼。这是我少年在餐馆打工时,矿山人对我的戏称,隐隐含着关爱。
打电话的正是当年的矿工小罗、罗老师,如今的省著名画家,各种头衔一大堆,多次在欧洲巡回开画展,画作被中国美术馆和欧州的好几个美术馆收藏。
盛情难却,相约到罗老师的画室拜访。
四十多年没见,罗老师当年的潇洒变成了儒雅。浏览过满屋各类画作,我被一副矿车的油画深深吸引住了。
“二师,你的眼睛好毒,这副油画,原画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了,这是复制品”。罗老师介绍说。
是我的眼睛毒吗?不是,是画面上的矿车太吸引我,我仿佛看到了矿车上的阴冷潮湿、昏暗的煤石灯、工作面上看得见看不见的粉尘、防不胜防的各种危险。
是我的眼睛毒吗?是的,矿车、轨道、矿石的颜色、远方的山峦,太传神了。厚重、苍凉的画面背后,我还读到了力量和坚强,我确信,这只能从创作者的灵魂中湧出。
言谈中,我惊叹罗老师的记忆力,四十多年前矿山的人和事,如数家珍。罗老师感叹:太深刻了,太感谢那一段岁月,感谢那么好的矿山人!
细看这张《老罗和矿车》的图画,我思索着……
眼前突然一亮:那个力大如牛的老罗,不就像矿工们心中的神吗?!
哦,我明白了:
老罗背上的矿车,是人们心中的神话!
小罗笔下的矿车,既是心中的神话,更是深深的情怀!
从矿工到著名画家,小罗的奋斗,又何尝不像是神话呢?


作者简介:张昆华,笔名:自由二哥,从十三岁打工到国企负责人,后下海经商,现退休居昆明。

朗诵者简历:尹相秋 (网名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清秋之声》微刊平台总编;《城市头条》编辑;《花瓣雨》文化工作室总编;中国互联网朗诵联盟会员;多家微刊平台实力派主播;能驾驭各种体裁的作品诵读;为微刊平台朗诵作品目前千余首;配音秀达人;配音秀作品八百余首;温婉清冽的女神音,使作品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