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神灵寨是一个风景如画的贫穷山村,村民们因贫困而看不起病,上不起学,盖不起房,他们为了摆脱贫穷而苦苦挣扎……。走出山门,外出打工使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变,但他们总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外面世界与家乡面貌形成的巨大反差,使他们深感不安和焦虑……。县里引资在神灵寨开发石材,意在增加财政收入,同时给村民带来利益,但却使这里的自然生态受到破坏。神灵寨人面对财大气粗的开发商心气不平,宁可忍受贫穷的煎熬,坚决抵制石材开发,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省市领导……。外出打工的青年们,竭力往外推介宣传家乡的无限风光,引起一家企业集团的兴趣,经过曲折努力,终于将该集团引来投资开发山水生态旅游。正在神灵寨人热切企盼就此脱贫的时候,这家集团公司却要神灵寨人进行移民搬迁,神灵寨人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在利益面前,神灵寨人与集团公司进行了艰难磨合过程,经过市、县领导的巧妙引导,双方达成一致,风景开发、新农村建设、独具特色的生态农业和谐发展……
城市与乡村的反差,贫穷与豪富的悬殊,构建和谐与动荡不安的生活,科学发展与急功近利的矛盾,城市对农村的反哺,企业对社会的回报,通过各种纽带,集中交织在了神灵寨这个贫困小村。该剧通过对神灵寨发展轨迹的描绘,塑造出神灵寨人不甘贫困落后,顽强拼搏的群体形象,表现出神灵寨人的淳厚情感与不懈追求。反映了科学发展与构建和谐对老百姓现实生活的深刻影响与重大意义。
鲜活的人物,曲折的故事,展示在美丽的山水画卷之中,构成一个崭新的视觉境界,情景交融,真实感人,是该剧的鲜明特征。剧作以地名命名,意在提高一个地方一个景区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人物表
张大纲 男,二十七、八岁,已故老支书的儿子。被村民选为村委会主任,却不愿在家受穷,执意外出打工,并竭力向外推介家乡山水风光。最终成为一家旅游公司副总经理。
梅 子 女,二十五、六岁,张大纲妻子。
小 纲 男,二十二、三岁,张大纲弟弟。
大纲妈 五十余岁。
大纲爷 七十余岁,神灵寨张姓人家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族长,德高望重。
张 帆 大纲儿子,两三岁。
张建设 男,二十八、九岁,神灵寨村支书,张大纲外出务工后又兼村委会主任。
刘素萍 女,二十四、五岁,神灵寨村五春寨组长,张建设未婚妻。
杨来福 男,五十余岁,神灵寨组长。
杨山牛 男,二十七、八岁,杨来福儿子。
桃 子 女,二十六、七岁,杨山牛妻子。
杏 子 女,二十来岁,杨山牛妹妹,张小纲未婚妻。
王 强 男,六十来岁,被辞退的民办教师,神灵寨故事大王。
王大军 男,二十五、六岁,王强儿子。
李大周 男,五十余岁,神灵寨村民。
珍 珍 女,十六、七岁,李大周女儿。
李栓子 男,二十二、三岁,李大周侄子。
三 婶 女,五十来岁,神灵寨村民。
妞 妞 女,十五、六岁,三婶女儿。
六 虎 男,三十来岁,三婶侄子,在县城工作。
兰 花 女,二十二、三岁,神灵寨村民。
兰花婆 五十余岁。
张春良 男,十八、九岁,兰花婆家弟弟。
兰花爹、兰花哥 兰花娘家人。
刘仓厚 男,四十余岁,神灵寨村民。
仓厚妻 三十余岁,疯女人。
立 夏 女,十来岁,仓厚家女儿。
小 满 男,十来岁,仓厚家儿子。
旺 子 男,二十二、三岁,神灵寨村民。
旺奶奶 七十余岁,旺子的奶奶。
赵老虎 男,四十五、六岁,神灵寨村金门寨组长。
吴越天 男,二十七、八岁,神灵寨村西施寨组长。
老嫂子 五十余岁,神灵寨村民。
男女老少村民若干。
李大波 男,三十来岁,神灵寨所在乡乡长,后为乡党委书记、县委副书记。王强家女婿。
王有志 男,二十七、八岁,神灵寨所在乡代乡长,后为乡长、乡党委书记。
乡办主任赵铁军等乡干部若干。
县长、副县长刘素萍、县政府办副主任胡开、县招商局长钟海洋、县联合调查组宋主任、公安局王局长以及县里干部、警察若干。
方 南 女,二十四、五岁,深圳航远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女儿,某公司总经理。
李海峰 男,二十七、八岁,博士,方南男朋友,航远集团董事长助理。
方世朴 男,七十余岁,方南爷爷,航远集团原董事长。
方南叔 男,四十来岁,航远集团副董事长。
方南父亲、方南姑姑以及航远集团工作人员若干。
李 原 男,五十来岁,省委常委、市委书记。
李 俊 男,二十四、五岁,市公安局处长,李原儿子。
李 良 男,六十余岁,省大学教授。
常小刚、王桐、张垒等石材厂人员若干。
小旅社服务员两名。到神灵寨考察的某公司领导及随员若干。王铁锤等到神灵寨旅游观光的各色游客若干。
【注:文中的“哩”字,在豫西口语中发音为“Lei” 】
第二集
1
日,外。群山起伏,阳光灿烂。
山中的梯田成了一片一片的金黄,有些田里已经有人在收割麦子了。
山顶上远远地看,一辆中巴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爬行,最后停靠在公路边。那车上乱轰轰地下来一群人,他们欢笑着像一群山雀。大包小包的,行李垛了一大堆。人群中,偶尔传出一两声快乐的欢呼:“到家啦!回来啦,回家啦——”
近处看,原来是大纲和桃子他们务工回来了。很快,他们各自背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回村了。
这些行李中,最后剩下几个大包还放在路边。
大纲招呼几个小伙子,从路边竹林里弄来竹竿,绑好抬起来,一行人说笑着,走上了通往后山的小道。
大纲等翻上一座小山梁,坐在梁上休息。人们看着梁下西施湖里有一群山娃在戏水游泳。有人就说:“咱们下去把筏子充充气,好好游一回。”
“就是,热得浑身冒油哩。”
……
2
日,外。大纲家院子里。
三婶捂着脸在饮泣,女儿妞妞摇着妈妈,边哭边劝:“妈,妈,别哭了,妈,你别哭了……”
大纲爷锁着眉头吸着旱烟袋。
大纲妈:“她三婶,这个事儿你得把心放宽些。再这样下去,身体可要吃亏哩。”
院门口进来了大纲。
大纲妈:“大纲,你可回来了,坐下来商量个事儿。”
大纲:“妈,三婶,你们,这是咋了?”
大纲坐下来:“三婶,出啥事儿了?”
大纲爷:“大纲,你大周叔去城市给珍珍看病,这麦收大忙的一去就是十来天。不会出啥事儿吧?”
大纲:“不会吧,应该快回来了。”
大纲妈:“这不是没回来嘛。你三婶心里着急啊。”
大纲爷:“珍珍是为了救妞妞才落下病。你三婶怕再出点啥事儿!”
大纲:“支书张建设不是说去找吗?没去呀?”
三婶略平静下来:“建设本来打算去。可是,离婚的时候,他那媳妇把他准备盖房的钱都卷走了。俺这几天,实在是借不到钱……”三婶吸溜一下鼻子,差一点又说不成话了。她强忍着泪:“俺也知道,你们家刚盖了房子,可是,实在是没办法……”三婶又哭起来。
大纲:“三婶,你放心,我想想办法。这需要多少钱哩?”
大纲爷:“大纲,你三婶的意思,是让你和栓子一块去找找大周和珍珍。俺也看着,这个事儿也只有你去了。建设手头没钱,去不成了。”
大纲:“这几天,俺们正准备试着漂流白龙河,啥都准备好了呀。”
大纲妈:“你三婶和妞妞这些天就没吃过安生饭,没睡过囫囵觉,人都瘦了一圈儿啊。哪个重要?”
大纲爷:“这事儿你得去。大周没出过远门,珍珍还小,万一有点啥事儿,那可咋办哩?”
大纲看看三婶,又看看妞妞,母女二人泪汪汪地盼着他。
大纲:“三婶,妞妞……”大纲看看爷爷,爷爷也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
大纲:“好吧,俺去。栓子在家没有?”
三婶:“栓子到县城,找俺那侄子六虎想办法哩,后晌就回来。”
大纲:“三婶,你也不要到处借钱了。这事儿,有俺哩,明天一大早俺就和栓子一块去,路费啥的,你就别管了。”
三婶站起来抹一抹眼泪:“二叔,都说大纲侄子良心好,有钱不忘乡邻。叔,俺……俺谢谢您……”三婶向大爷鞠躬。
大纲妈赶紧扶住三婶:“他三婶,可不能这样儿。你呀,还得保重自己身体啊!”
大纲爷:“大纲,你别等栓子回村了。干脆,你现在就去,到县城找上栓子,早些去,漂流那个事儿,回来再说也不迟嘛。”
大纲:“好,那俺准备一下,这就走。三婶,你得放宽心。估计,大周叔他们不会有啥事哩。”
3
日,外。繁华的大都市。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立交桥,大花坛,宽马路,车流,商场,广告,人群……
李大周带着女儿珍珍淹没在海洋一般的都市之中。以下场景显示出一个普通的山民,在都市中的茫然,无助,卑微,无奈,酸楚,以及强烈的心理反差……
车站广场上,父女俩站在一起,左瞧右瞧、东指西指的,似乎在辨认方向……
十字街头,珍珍手展一张大地图,俩人查看地图……
父女俩横过马路时前顾后盼。前者跑过去,后者还在对面,招手相顾,车流不息……
走大街,串小巷。在脏乱差的小吃地摊上吃饭……
求人问路,有指点的,有鄙夷地躲开的,有不屑一顾置之不理的,有摇头不语的……
花园式的小区门口与门卫保安说话……
医院大楼走廊里匆匆忙忙的身影……与医生交谈……与护士交谈……与交费窗口交谈……出医院大门……回头看,医院大楼气派、伟岸……
李大周急匆匆冲进厕所,被“红袖章”拉出来,争吵,脚下流湿,愤然离开……
丢弃废物,罚款十元……
仰头看闪烁着广告的大酒店……
走进最低等小旅社……
4
日,内。小旅店。
李大周和珍珍走上小旅店二楼。
一个店大嫂正拉一个大塑料垃圾桶到楼梯口,李大周连忙伸手帮了一把。
店大嫂:“你们要住宿吗?”
李大周点头:“嗯,是哩,是哩。”
店大嫂对楼上喊:“小刘,小刘,有人住宿,下来登记房间啦。”
楼上应着声,下来一位姑娘:“你们,几位?”
店大嫂:“两位。小刘,快点,登记好了把垃圾抬去倒了。”
李大周讨好似的:“嗯嗯,不忙,不忙。来,俺帮你把垃圾倒了。”
店大嫂正在谦让时,李大周已把挎包递给珍珍,蹲下身抱起了垃圾桶:“倒哪儿哩?”
店大嫂:“一楼走廊走尽有个垃圾场。”
李大周应着吃力地走下楼梯。
5
日,外。旅店楼头。
垃圾场脏乱差臭,李大周忍不住抽一下鼻子。倒好垃圾又在墙角的水龙头下,把垃圾桶清洗得干干净净。
6
日,内。旅店小吧台前。
李大周放下垃圾桶。
店大嫂:“呀,洗这么干净。这个臭大桶今天跟着大哥过生日哩。”
李大周:“嘿……,这没啥子,看着脏,那俺就洗了一下。”
店大嫂:“你刚才下楼时,我已经跟你女儿,叫珍珍是吧?说过话了。她就安排住在吧台隔壁,你看看去吧。等会儿来这儿登记一下,有身份证吧?”
“有有,那就登个记吧。”李大周说着话便解开裤子。店大嫂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子,吧台的小刘也低下头。李大周从裤裆里掏出钱来。
7
日,内。旅店房间。
李大周在房间里又将钱放进裤裆里,刚系好裤子,珍珍走了进来。
珍珍:“爹,一天就吃了一顿饭,肚子饿哩。”
李大周:“好哩,好哩,饿了就吃。走,咱出去吃点啥,啊,走。”
8
日,内。李大周和珍珍在一家小吃铺里吃饭。
李大周:“珍珍,你这个病啊,在人家大医院,那是小毛病,在县里头看病,人家医生也说过,大医院有一种机器,是电脑控制哩。治病又快又好,不留后遗症,咱也找到这家医院了。”
珍珍:“那到底啥病啊?”
李大周:“医生说是颈椎轻微错位,压迫住神经,脖子就疼哩。要治好,就得叫骨头复位。那拍的片子上有哩,咱看不懂嘛。”
珍珍:“那,爹,咱就到这家医院治病吧?”
李大周:“唉,钱不够啊。治病又不搞价。医院人说,少说也得两三万哩。唉……”
珍珍不再说话,低头慢慢地吃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终于忍不住泣出声来。
李大周叹口气放下筷子,眨巴着泪眼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一口,浓浓地吐出来。
李大周:“孩子,别难过。爹不会放下这病不管。爹都想好啦,回去把咱的两头牛卖了,把粮食也卖了。还有,把村后的几棵树也卖了,就能凑够治病的钱。等收了夏,咱再来。”
珍珍捂着鼻子饮泣不语。
李大周:“你娘没了,你就是爹的一切。就是砸锅卖铁颠倒下井,爹也要把这个病治好!别哭,别哭,来来,好孩子,再吃点吧。”
珍珍抬起泪眼:“爹,俺吃不下……”
李大周:“别哭啦,孩子,别哭。你看别人都看咱哩,让人家城里人笑话哩。”
珍珍强忍住哭:“爹,咱走吧?”
李大周:“好,走走。”
9
夜,内。小旅店吧台前。
李大周:“她大嫂,俺刚才在外边转了一圈。找下一个住处,俺想出去住哩。”
店大嫂:“想出去住?在这儿挺好的呀。”
李大周:“不,不是哩。俺想让珍珍住店,俺自己,到对面那个大楼下边躺一觉。不怕你笑话,这样能省下些饭钱哩。”
店大嫂:“啊,原来是这样。那个大楼啊,是个半拉子工程,听说有啥问题,成了一座危楼,停建好长时间了。黑乎乎的,挺怕人的。”
“不怕,荒山野外俺还不怕哩。这大城市到处都明光光的,怕啥?”
“那好吧,你也是不容易啊。明早小刘来了,我说一声把钱给你退了。”
“那好,谢谢你哩。”李大周转身到房间里背出自己的大包,又一次谢过店大嫂下了楼梯。
10
夜,外。半拉子楼、小旅店。
半拉子大楼比它身边的两幢居民楼高出一大截子,黑乎乎的高耸着。
李大周在大楼前回头看看前面两幢居民楼,长长地叹口气,大步向半拉子大楼走去……
珍珍下床,悄悄地倒一杯水喝……
李大周坐靠在大楼下一根大水泥柱上,将一个烧手的烟蒂拧灭在身边一小堆烟蒂中……
珍珍又悄悄地躺在床上,看着白白的墙上反射的霓虹灯的灯光……
李大周看着楼外夜空,大功率探明灯的光柱往夜的高空来回扫射……
珍珍勾着脖子睡着了……
李大周枕着自己的大包也睡着了……
珍珍美丽的脸颊微微地抽几下,似乎在做梦——
11
日,外。高高的岭脊上。
一群牛在吃草。旁边有几个放牛的山娃在拾柴。其中有珍珍和妞妞,她俩亲亲热热地说笑着。
“牛抵架啦!牛抵架啦!妞妞,你家牛抵架啦!”一个山娃在高处喊叫。
妞妞迅速跑过去:“打呀,快把它们打开,快打呀,别叫抵下了山崖!”
珍珍也跟着跑上去:“妞妞,拿上棍子。”
两头牛犟着脖子瞪着眼睛把头抵在一起角力。山娃们在一边,叫着喊着扔着石头打牛。一头牛很快就要到崖边了。
妞妞拾起一块小石头喊着打在牛身上,牛仍然抵着未动。珍珍把木棍递给妞妞。妞妞围着牛转着圈使劲地打着喊着。
牛松劲跑开,妞妞被一头牛撞下了山崖。孩子们又喊叫着跑到崖边。
崖有数丈高,崖边有许多藤条和小树悬着,崖下边的山坡一直斜到沟底的小河边。
妞妞并没有掉下去,她被藤和小树挡住了。她头朝下被缠在藤棚上,一荡一荡地晃着。她不敢乱动,只有大声的喊:“救命啊,救命,快救命啊!”
孩子们叽叽喳喳乱作一团。他们一个拉着一个形成一条人链。珍珍稍大些,在人链下端。她慢慢接近妞妞,终于拽住了妞妞的裤褪……
妞妞被拽正身子,珍珍把妞妞慢慢地吃力地推上去。珍珍脚下的小树叉突然折断,珍珍跌下山崖!
12
夜,内。旅店房间。
“啊!——”珍珍在旅店的床上,突然一声惊叫,霍一下坐了起来,喘着粗气,脸上有许多汗珠……
同室的女客都被惊醒,惊慌地看着她。
女客:
“哎,小姑娘,半夜三更的,你是咋回事儿?”
“唉呀,吓死我啦,你干什么呀,啊?”
“哎哎,你没事儿吧?”
珍珍:“没事儿,没事儿。对不起,我…我做噩梦了。”
13
夜,内。半拉子楼下。
“啪!” “嘎隆隆!” “轰!”突如其来的巨响,把睡觉的李大周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窜出去一两丈远。
他回头看看,半拉子楼黑乎乎的空处扑来一股子粉尘。
李大周跑回去提出来大包,被粉尘呛得直咳嗽。
李大周站在楼前,弯着腰探头探脑地往楼下望了半天,楼里除了往外冒出的粉尘外,什么也看不清。他揉揉眼睛,探着腰小心地往楼下没有冒粉尘的地方走去。刚进楼定下神,又是一阵巨响,李大周吓得往后一退扶住身边的一根柱子。
李大周突然觉得手扶的柱子也不对劲。猛一转身仔细看,那柱子上像细虫爬行一样正裂开许多竖口子。
李大周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妈呀,我的妈妈呀!——”李大周惊叫着跑出半拉子楼。
他跑出一段距离,回头又看,半拉子楼黑乎乎的巍然耸立着。
他又赶紧往前走,居民楼的一个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李大周前后几遍看那半拉子楼和居民楼。
“妈呀,不好啦!”李大周惊叫一声,背好大包,疯子一般跑到居民楼下,蹦着高儿扬着双手,扯起烂嗓子喊起来:“妈呀!不好啦,那个半拉子楼要倒塌啦!大祸事啊,要出大祸事啦!快,快呀,楼上人快起来跑啊!——楼上人,快,快起来跑啊——”
李大周喊了一通,楼上窗户逐渐亮了一些。
有的凉台上开始有了人,往下看。
李大周大喊着跑往另一幢居民楼。
李大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拌倒在地。
他翻个滚儿,顺手一摸,摸住一个烂脸盆。他拾起盆子,又捡一根弯钢筋在手里,一边敲着烂盆子疯跑,一边破喉烂嗓地大喊大叫。
楼上一个窗子探出一个女人:“哎,那谁呀?半夜三更的,喊什么?”
李大周:“俺是李大周,宁川县的,俺看到那个半拉子楼要塌了,喊大家起来跑哩。别迟慢啦,你快起来跑啊!”
“那楼怎么会倒呢?”
“嗨呀,俺大周啥时候说过瞎话!快,快起来跑吧,那家伙大哩,倒下来砸住你,你就没命啦!”
李大周胀头胀脑地敲着盆子又一通乱跑乱喊。
李大周身后突然亮起几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柱,光柱集中在他身上,几个保安向他追过来。
保安追上李大周,几道手电光柱照在他身上、脸上。
李大周身上尽是黑乎乎的污泥,脸上也有黑黑的几块。额头上还往下流着两道一长一短的血。
保安大声训斥:“喊什么?喊什么?喊什么?站住!别动!!”
李大周站住指着半拉子楼,神情紧张:“那个半拉子楼要塌哩,要塌哩!砸着这俩楼不得了啊!快喊吧,叫人们起来跑啊。你们是谁呀,赶快喊,喊人们起来跑啊!”
“别再喊啦!半夜里你在这儿嚎什么嚎?”
“神经病!塌死还会叫啊?!走走走,快走开,啊。”
“要不就把你抓起来!别喊啦,快滚!”
保安上去解除了李大周的“武装”,把烂盆子扔出去老远:“快走啊,再夜猫子似的乱喊,就是制造恐慌,骚扰居民,要抓起来坐牢的,听见没有?!”
楼上一个窗子里探出一个人头:“哎,哎,怎么回事儿?楼下的,怎么回事儿?”
保安:“没事儿,没事儿。刚才乱喊的好像精神有问题,我们这就把他弄走,啊,没什么事儿。”
李大周:“俺不是精神病!楼上的哥,俺是神灵寨的李大周,那楼怕是要塌了,赶快起来跑吧!”
保安架了李大周的胳膊要走。李大周挣扎着又对着楼上的人喊:“兄弟哥,快叫大家起来跑吧!那个半拉子楼就要塌了!砸住这个楼大家就没命啦!快起来跑啊!”
保安拉住李大周。李大周挣扎着不住地喊:“你们咋不讲理呢?你们去看看,上边塌下来了,那柱子都裂口子了!不信,你们去看看嘛!老天爷,这可不是开玩笑哩!妈呀,人命关天啊!”
一个保安气愤地对李大周来了一拳:“嗨!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发什么神经病啊,啊?!”
李大周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哎呀,好兄弟啊,哥啊,大爷,俺不是神经病啊。俺是带着闺女进城看病哩,为了省下住店钱,就歇在那楼下头。楼上真的往下塌哩,那大柱子都已经裂口子啦!不信俺,你去看看啊!”
保安:“就那个楼吗?”
李大周:“就是,就是。它要是倒下来,砸住这边的楼,那可是大祸事哩,得多少条人命啊!兄弟,真哩,真哩呀!俺为啥要骗你哩?”
“我去看看,这个楼确实有问题才停建的,别真的出点事儿。”一个保安照着手电筒往半拉子楼走去。
李大周:“别去,兄弟,危险哩!”
李大周在另外两个保安的扭迫下随着走到楼前。
那个保安正用手电照着柱子:“喂,柱子上有口子,真的有……”
只听“轰”的一声,那个保安的手电突然熄灭。一股粉尘扑面而来。
李大周扭头就跑:“妈呀!快跑!”
14
夜,内。小旅店。
李大周喊叫着冲上旅店二楼,在走廊上声嘶力竭的乱喊一通,便一头冲进女房间。
床上的女人们猛地受到惊吓,乱作一团,各自随便拉一件床上用品捂盖自己。
李大周拉起珍珍就跑:“珍珍,快快,快跑!大祸来了!”
旅店里的人们立刻惊了夜,男男女女纷纷往外跑……
店大嫂在混乱中,拨打电话……
15
日,内。商场。
珍珍穿着李大周的一件大衣服,父女俩在选买衣服。
李大周对着珍珍耳语:“珍珍,多试穿几身,就穿城市姑娘穿的,让爹看看好看不好看。试衣服不掏钱哩。管他哩,就当咱当了一会儿城里人。”
珍珍抿着嘴点点头。
试衣室里一会儿走出一个珍珍,一个比一个漂亮。
16
日,内。商场。
一个大彩电里正在播放本市新闻。女播音员口播:“我市今天凌晨发生一起严重的楼房倒塌事故。位于建设路荣华小区的一幢建设中的楼房,于两点三十分左右倒塌。附近一家旅店和一幢居民楼,被完全砸毁,另一幢居民楼损毁严重。所幸小区居民及时发现险情,一千六百余人安全撤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凌晨三时许,市领导即率有关部门赶赴现场……”
李大周:“咋没有伤亡哩?俺亲眼看见塌死一个保安哩。电视里还说假话哩?”
李大周再看电视,电视里已成了广告。
李大周对珍珍:“看看,看看,幸亏跑得快。你还心疼衣服哩,心疼那包点心哩,孩子,活着就是福!”
珍珍:“那,俺只穿裤头胸罩跑大街上就是丢人哩。”
李大周:“跑出来的人,没穿衣服的多着哩。丢啥人,又不是大白天。”
珍珍:“爹,快看。电视,电视下边出的字儿。”
电视屏幕“左飞”:你的侄子大纲、栓子已在本市找你们四天了。你们如看到电视请速打电话:13783123105。有知其下落者帮助找到的,家人将重谢。寻人启事:洛宁县涧口乡的李大周和珍珍(重复)
李大周惊喜地:“大纲,栓子来了!妈呀,他们咋叫咱上电视了?他们来了四天了,寻不见咱,着急哩!”
珍珍:“爹,记住电话号码,记清楚,咱找他们。”
17
日,外。市区小游园。
一个小石桌边上围坐着大纲、李大周、珍珍、栓子。
大纲把一瓶可乐放在李大周面前:“大周叔,咱农村人出一趟远门实在是不容易。刚才你说的,俺体会可深了。俺们刚出去打工的时候,啥嗞味都尝过。你这么一说呀,俺的心里也是一沉一沉的。”
栓子:“就是,这大城市和咱农村,那简直是两个世界。唉,谁叫咱是农民哩!”
李大周心酸地吸溜着鼻子:“出来十几天,俺就像过了半辈子。有时候想想,真想碰死了算啦!咱活得像个蚂蚁一样,还不如这里长的一根草。这草还有专人伺候,修修剪剪浇浇水哩。”
珍珍:“爹,别说了,爹。”
大纲:“栓子,你到那边给珍珍买些吃的,顺便买两包烟。”
栓子:“好哩,走,珍珍咱一快去。喜欢吃啥,你就要啥,走。”
栓子和珍珍走后,大纲问:“大周叔,珍珍的病到底是咋啦?严重不严重?”
李大周:“在人家大医院,那不是大病,这里的大医院能治住院差不多得两三个月哩。”
大纲:“那啥时候来住院哩。”
李大周:“唉。大忙天又收又种的,秋庄稼又缠手,咱没有功夫。再说,咱也住不起,俺求着人家医生护士整整三天,人家才给细算了一笔帐。唉,这病啊,得三四万哩……要治得不及时,到严重处再治,怕得十万走上啊。”
大纲:“叔,您别难过。你光愁也不是办法。妞妞他妈这一段在家里,也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她东抓西借,让俺给你带来了两千块钱,再说,珍珍是救了妞妞啊。她妈让我捎话给您,让你一定要挺住,千难万难,绝不能倒了精神。”
李大周:“她娘俩连庄稼都困难,借了钱咋还人家呀!大侄子,她的钱,俺不能花啊。”
大纲:“叔,珍珍的病,有些情况不要对她乱讲,她压力大了,对治病没好处哩。再说,她才十六岁,挺不住哩。”
李大周:“俺知道,俺知道。”
栓子和珍珍走过来。
珍珍:“爹,半拉子楼倒塌的事儿,这报纸上都印出来啦,你看看。”
李大周接过报纸。
大纲、栓子、珍珍他们开始吃东西。
“放狗屁!!”李大周突然吼起来,“哗”一下把报纸甩到地上,又指着报纸骂:“俺不是神经病!也不是流浪人!这报纸上说的,那不是真的。俺有身份证,俺堂堂正正!”
大纲:“大周叔,你这是咋哩?生那么大气?”
李大周:“大纲,你看看,你看看,气死人哩!那扭着打着不让俺喊叫的,倒成精哩。成了那啥,那啥——一声呼唤救出千余性命的英雄,实际上是俺把大家喊醒哩。他们还不许俺喊哩。俺,俺倒成了神经病。天地良心啊,咋这样来辱骂俺哩。!”
大纲拾起报纸:“来来,我看看报纸。”
栓子:“大周叔,生啥气哩?它又没有指名道姓骂咱。咱呀,不死就是万福啊!算啦,算啦,来吃块蛋糕,吃吃。再说了,咱跟人家也生不起那个气。吃吧,吃吧。”
珍珍:“就是,爹,你生这个气划不着哩。”
李大周看看大纲,大纲黑着脸还在看报,也有些生气的样子。
李大周:“大纲,别看了,给我。”他扯过报纸一撕两半扔在地上:“就是,妈妈的,老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妈的,吃!”
李大周猛一口咬下少半个蛋糕。栓子、珍珍看他没气了都笑起来。李大周看他俩在笑自己,也咧开嘴憨憨地笑起来。泛着满嘴黄黄的蛋糕沫子。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