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干了这碗酒

○黄盛耿

 ——写给早逝的表弟

基，我亲爱的表弟

此刻我邀月举杯

别担忧我酒入愁肠

我们是屋后同根生葡萄

青涩时腻在一起

像眼下蒸软的五色糯米

记忆是陶罐里的玉米醪糟

这尘封的往事

我已酿陈一缸头道酒

来，先干了这碗回忆酒

醉了火塘边并肩促膝夜谈

困了被褥里胳肢窝挠人痒痒

像两块火炭勾肩搭背相互燃烧

记得竹席下保暖稻草垫

有你外婆怀抱里尚存的余温

你外公煤油灯似的早已熄灭

睁开眼睛寻找他留下火星的火把

与烛台摇曳的泪光

听窗外猫头鹰叫声

来，干了这碗酒

这碗接风酒

立着沉默寡言的群山

那是为生计奔波的亲人

站着一株玉米杆

那是你等待时光刈割的老父亲

飘来一朵祥云

那是你驾鹤云游的老母亲

流着一眼清泉

那是兄弟姐妹不变的乡音

蓄着一口鱼塘

那是未曾干涸的亲情

这酒或浓或淡或苦或烈

都砸巴出故土的细水粗粮

来，再干了这碗酒

壮胆初生牛犊

一起亮出牛轭般手臂

再与病魔扳一扳手腕

再推一程铁圈

铆足劲儿与死神赛跑

再加快鞭抽旋转的陀螺

尝试摆脱命运弄人的轨迹

再咬牙磨砺犁耙

剜掉身上和土地的沉疴与毒瘤

再揽过一座青山

支撑起轰然倒下的身躯

再用弹弓伸展钟情少年的力量

瞄准对家姑娘梳妆的圆镜

镜中花目光

是根破竹篾时生的刺

悄然穿过心间

来，再干了这碗酒

别拒绝容易呛到喉咙的悲伤

当年你湮灭南下打工潮

像一只鸟

囿于缺少一双知识的翅膀

重疾回巢却飞不过山坳

你迈不过生命的这道坎

像正在开花尚未结瓜的南瓜苗

无法越过风俗的门槛

以席裹身以纸为衣入土

像一粒不再发芽的玉米种子

在泥土老泪里鲜活

基，干了这碗送行酒

挥手自兹去

回家路是一条长长的常青藤

根系故乡

藤缠天涯

寒食日子一阵似剪春风

年复一年

笑我藤上荡秋千

编辑：黄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