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过年(小小说)
作者:旭日
不少碾子郑村的人都说这狗年春节过得晦气,因为大年初二早上五保老关老了。本来正喜气洋洋过节,东奔西走串亲的村上人不得不停下来为老关张罗丧事。
老关其实不姓关,碾子郑村绝大部分户都姓郑,他也不例外。之所以称他为老关,是有故事的。
老关姊妹七个,前面六个都是妮子,到他这个小末滴溜才摊上个带把儿的,取名叫坷垃。在我们这儿,姊妹们中最小的都被称为“小奶缸儿”。常言说:“小奶缸儿,惯上天儿。”爹娘把他当成心尖子疼着惯着,寒寒脸儿都怕惹着小乖乖儿了。这郑坷垃自幼就孬得够呛,还没长成人就开始偷鸡摸狗,虎吃狗游。十里八村都知道碾子村的坷垃是个不正混的“赖渣皮”。他爹娘为给他找对象没少给人磕头礼拜。甚至宣称过愿以自家俩闺女给坷垃换一个媳妇,就这条件也没人接招儿。郑坷垃愣是从二十来岁熬成了老光棍儿。一群姐都嫁人了,父母也先后过世了,郑坷垃还是不走正道儿,手里有了就胡吃海喝,没有了就坑蒙拐骗。实在没法子就饥一顿饱一顿的穷对付。他常说:过一天少两晌,虱多不怕身上痒。
十年前,他五十四岁。那年中秋节前,他的外甥媳妇小珍来瞧他,中午小珍慌着替他做饭。当小珍弯着腰在案板上切菜时,他的淫邪之火上来了,嘴上说说遭呵斥后,就不顾一切地对小珍下了手。没想到性情刚烈、身体强壮的小珍极力反抗,并在撕拽中手起刀落,把坷垃舅的右耳朵割下来扔在地上,被在门口觅食的老公鸡叨走了。事后,郑坷垃的丑行很快传开了。因为少了耳朵,村里一帮年轻人在私下议论后就戏谑地称他为“关”先生,简称老关。开始,郑坷垃一听这称呼就骂人,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政府大力实施精准扶贫,既是五保户又是贫困户的老关,非常高兴。春节前,不断有上面的干部上门看望,送东西送钱送温暖,他的到户增收项目也分红了,五保金、低保金也都到手了。过小年时,他手里就攥进四千来块钱。
他忘乎所以了,也把干部们引导劝诫他的话忘到了十里开外。他要好好享受一下了。腊月二十五下午,他雇辆小轿车进城,先找了一家“野鸡”店快活了一回,逛街后到一家卤肉店要了猪肚、猪蹄、猪大肠,直吃到肚脐睁眼儿。随后又在城里最豪华的宾馆折腾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返回前又到大超市买了一套新衣服、一双新皮鞋、一顶鸭舌帽、一条中华烟和两瓶带“茅台”字样的酒。在镇上下车后他到胡屠户的肉架子上要了一个完整的大猪后臀尖和两套猪下水,在鲁屠户的摊位前要了五只肥大的白条公鸡,在水产行里买了四条大鲤鱼,又在老三狗肉锅上要了十斤五香熟狗肉,最后还买了两盘五万响的满地红鞭炮。离开镇上时,胡屠户要用三轮车送他,他嫌太寒酸,又豪爽地拿出一张大红票儿让胡屠户给喊辆小轿车送他回碾子郑村。到了村口,他下了轿车,打开“中华”烟,见人就大喊着递烟,反复声称,托政府的福,自己到城里享受了一回,今年要过一个高档的,豪华的,纯肉的,让一般人都眼红的大年,给政府争争光。
老关懒且窝囊。进到家,把买的肉随便一放,就开始享受了。他先打开一瓶酒,倒了大半碗,然后抓起一大块狗肉,坐在别人送给他的破沙发上边吃边喝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待他听到低沉的狗叫声醒来时,天已昏黑。定眼一看,两只狗在争食他放在地上的肉。他“腾”地升起一股怒火,骂了一声,抓起喝酒的空饭碗砸了上去,碗烂了,狗跑了。他想去把肉收拾一下,可两腿发软,站立不稳,勉强摇晃着把门弄上,又躺下睡了。半夜里,堆放在地上的肉引来一群老鼠,它们一边吃,一边“唧唧”叫着赞叹着。他听到了动静,也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懒得起来撵一下,收拾一下。
第二天天大亮时,他起来了。在锅里添了半锅水,拿刀割下一块儿肉,既懒得洗,也懒得剁,直接往水里一放,又抓把盐扔锅里,就开始烧火炖了,在肉块还里生外熟时,他就急不可耐地用筷子插起来啃着吃开了。吃完肉,他又从锅里舀了半碗肉汤子喝了——他的纯肉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这样不干不净,半生不熟的吃喝两天,本来胃口很好的他开始拉肚子,他不当回事,年三十下午他开始上哕下泄,坟都没上,只勉强在家门口放了一大盘鞭炮。大年初一串门拜年时,他无力出门了。有人要帮他拿药,他说,大年下吃药不吉利,不吃!
初二早晨,他的帮扶责任人——乡政府的小刘接连给他打了三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小刘感到不对劲儿,立马联系了村干部,并火速赶到碾子郑村老关家门口,在邻居们帮助下撬开门,发现老关在被窝里挺着,早已断气了。
作者:赵杰(旭日),农家后代。外出求学后当过中学教师,现为政府公务员。阅历丰富,爱好广泛。近年陆续有散文、小说和诗歌等发表于报刊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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