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歌的媚雅与媚俗(1)
文/林贤治
(节选自《中国新诗五十年》标题另加)

1、 关于隐喻
口语写作,相当于史蒂文斯的“纯现实诗歌”,不受转义或转轨的影响,直向词语挺进,无论改变一种诗风,或是创造一种诗风,都
是有意义的。问题在于宗教化,以口语膜拜拒斥包括隐喻在内的其他形式和方法,导致艺术的贫困和诗性的丧失。作为一种语言现象,隐喻所以被人相沿使用而无法根除,首先在于世上事物固有的相关性。隐喻之于诗,其必然性的存在先在于诗歌始终不只具有一种意义;其次,就文学语言本身来说,它既有直接性、明晰性、工具性的一
面,又有不透明性、含混性、间接性、隐蔽性、神秘性的一面;它既有反形式主义的功能,又有反本质主义比如“主题文学”的功能;既不能让位于纯粹的形式,又不是思想的如实的表述,隐喻恰恰可以看作后者对前者的补充。因此,从古谣谚、《诗经》、楚辞、乐府一直到现代诗,隐喻从来未曾被哪一个聪明人拒绝过,在国外,于坚曾经引用的宗教家蒂利希、诗人艾略特,乃致常常大加标榜的“大诗人”歌德,都没有放弃隐喻。即使汉语长期作为专制主义政治文化的载
体,带上如口语写作者所称的历史决定论的特点,隐喻遭到责难也是无辜的,相反,正因为处于专制时代,唯隐喻能够带同危险的思想,顺利穿过禁区而到达自由之乡。鲁迅就是一个隐喻思想家,倘若让他删除文中的隐喻和反语,他必将陷于失语状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