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带泪的白玫瑰(小说)
文/齐云翔
(一)
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
电话铃声响起,丰色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有些犹豫,接还是不接呢?以往这样的电话,她一看就立马关掉的。可巧,今天她挺高兴,女儿刚刚通过微信聊天告诉她:她被单位评上“京东方人”啦,一篇稿子获得了2万奖金。她刚想把这个喜讯告诉爱人,这时手机的铃声又响了。她看了一下,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接吧,于是点击“接听”键,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你好,你是丰色吗,我是楚春啊。”
“楚春,哪来的楚春呀?”丰色一瞬间大脑高速旋转,搜寻着记忆,这是谁呀?他咋认识我?从哪弄到我的号码?给我打电话是要干什么呢?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的问号。
“不好意思,我冷不丁地想不起来了。”
“我们是同学,从小学到高中咱们一个班,我是你家后面楚山屯的。”丰色快速地回想着——噢,楚山屯好几个同学呢。楚春?模模糊糊记得这人个子较高,平时寡言少语、不爱热闹,老实巴交的。既然是三十几年前的老同学,那就听听他说些什么吧。
楚春吞吞吐吐地说了很多上学期间的往事,话里话外流露着他对她的喜欢和暗恋,而且这种心思至今未改。丰色听着,感觉脸上有些发热,甚至有些发烫——这,来得太突然也太意外,竟然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好在是在电话里,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哎!老了老了,都到知天命的年纪啦,才知道还有个人曾经一直喜欢自己、暗恋自己,是应该高兴呢?抑或不该!丰色有些不知所以。
最后楚春还是问了句看似是多余的话:“如果当时是我追你,咱俩有可能吗?”丰色有些为难,怎么回答他呢,说不可能,可能会伤他的自尊;说可能吧,又是违背自己内心的。说实在的,就是现在知道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忘记自己,还在默默的爱恋着自己,她也只是感动而已,况且自己对他的印象早已淡漠、模糊啦,更是从来就没有那种感觉啊!想到这儿,丰色只好这样回答:“哦,那时只想着怎么学数学、怎么写作文了,从来就没往这上想啊!”
“今天冒昧地跟你说了这些,你不会笑话我吧。”
“嗯,不会,至少说明当时我给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哟,呵呵呵。”
话虽这样说,可是,她的心里却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二)
丰色的心绪有些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还有点儿莫名的惆怅。
晚饭后,如果是平时,她应该在手机上浏览“中国诗歌网”、“格图”或者“美篇”新上传的诗歌,或者点个赞,或者发点儿评论,或者给诗友发过去几段她认为的好诗、美文。今天她却什么都不想干,就连每天的必修功课跳广场舞都没心思去啦。脑子里总是翻转着楚春电话里提起的人、事、情。她索性躺在床上,静静地、细细地梳理着思绪,过去的点点滴滴像雾像雨又像风,在脑海中渐渐地、轻轻地变得清晰起来——
“那年是高二,有一天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老师又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在课堂上讲。我后座的王志军小声地嘟囔着。他呀,整天不学习,嘴可不闲着,时常找茬和我说话,我总也不理他,他却像个苍蝇‘嗡嗡嗡嗡’地在我前后左右,嬉笑着、玩儿闹着,分散我的注意力、干扰我的学习。那个叫楚春的大个男生,看王志军老欺负我,想要为我出口气,揍他一顿,竟有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意思。有一回,楚春从厕所出来,王志军挤眉弄眼、指手画脚地惹逗他,楚春正要好好收拾收拾他呢。于是猛地抱住王志军,想摔倒他,打他几拳、踹他几脚解解气,没想到,这家伙挺灵巧,腿一叉倒把楚春弄趴下了,还被他使劲地踹了几下子,弄得灰头土脸的,好尴尬,也好懊恼。一晃这事竟过去了三十年,真是时光如水、岁月如歌呀!”
“前一段有个同学家孩子结婚,我们去贺喜。酒桌上王志军两杯酒下肚后,端着酒杯到我身边,乐乐呵呵地说:‘姐呀,对不起啊,上学那会儿,我不爱学习,喜欢淘气,没事儿就拿你们逗乐子,是挺烦人的哈。还生气么、还记仇么?’几十年过去了,生啥气、记啥仇啊?老同学相见谁还会在意少不更事时的人和事呢。我淡笑未答。他见我不置可否,又大胆地却是真诚地说:‘其实我真挺喜欢你的,我知道我混蛋,你得恨我,还能看上我?你说当时我要给你写信能咋样?’能咋样?不能咋样啊!我心热脸红地摇了摇头。”
“在同学们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我仿佛听有人提到楚春,说他在大庆卖肉呢,身体好像不太好,不能来参加同学聚会了。”

(三)
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有情人相聚的日子。
丰色打开手机,翻出昨天已经发到“格图“上的那首《心语》,点击率已经飙升到五千五百多人次了——这是楚春打完电话后,她灵感突发一蹴而就的。发给诗友看,赢得的是赞不绝口“好诗!好诗啊!”
接着看手机微信,是楚春发来的两条:一是“毕业后,家里要给我定亲,我去了你家东面的道边等你,那有一棵粗大的杨树,去了好几次,都没看见你。”二是几个数字:“521”。这个她知道,听孩子们说过,“521”,就是我爱你的意思。
丰色的思绪又定格在了那年的秋天——
村外一棵古老的杨树,偌大的树冠,半绿半黄的叶子在微微的北风吹拂下摇晃着,撞击着,有的飘摇着落下来,落在有些泛黄的枯草上面。离树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长年积水的池塘,水面泛着波纹,两只鸭子在顺着风向在水上安闲地漂着。
夕阳西下,晚霞的金黄给站在这里的楚春的身影镶上了一圈儿金边。这里正对着丰色家的院门,只要丰色出来他就能看见。这是他第四次在这里等她了。家里张罗着给他相亲,是二姨他们那儿的姑娘。他的心里有些慌,他只知道那个姑娘连小学都没读完,其他的比如长得啥样、个头大小、品行咋样、抽不抽烟、讲不讲理等等,都不清楚啊。而对于丰色,他是很了解的,她品质优秀、性格温柔、爱好学习、追求上进。所以,他喜欢她,总是向往着和丰色举案齐眉、比翼双飞。但是,自家的条件也没法跟丰色家比,这让他对丰色望而兴叹、望而却步,只能把对丰色的喜爱和思念深藏心中。爱在心里口难开呀。
这次,是他逼着自己来的,再不来就要服从父母之命和别的女孩定亲了,那样和丰色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难道就这样自己把爱埋葬了?他有些不甘,去她家那等她,大胆地对她表白自己的爱意,如果她断然拒绝,我也就死了心、不再牵肠挂肚的了。树根底下的草被他踩倒了一大片。落日的余晖,炊烟四起的村庄,波光粼粼的水面,高大的杨树,楚春的剪影,汇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楚春就这样痴情地等待着、守候着。可是,楚春却不知道,丰色早已经去城里上班去了,他哪里会等得到啊!
丰色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泪水。刚才的这一段是她根据楚春微信中的坦言构想出来的,夸张吗?不夸张啊!你要是爱过一个人你就知道这里的滋味了。
虽然丰色对他从没有过爱的感觉,但是,聪明的、理性的她理解楚春的心理。她在微信上郑重地写到:“谢谢你还记得我,但我无以回报,只能做更好的自己,不负你的美好情义,也祝愿你安康幸福!”

(四)
中秋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早饭后,丰色走进厨房去给小水壶灌水,打算给那几盆自己喜欢的花剪剪叶、浇浇水。这时微信声响起,她不用看就知道是楚春的——尽管他们平常不联系,但是每到节日,楚春一定会发一条祝福的消息,丰色也会礼貌地回复一条。说来也怪,她竟然莫名其妙地盼着楚春的微信。刚才的一声铃响,她的心就一蹦。来的是信息三条。第一条是祝福的话。第二条是:“明天我想去看看你。”丰色想都没想,立马回了一条:“欢迎你来呀,我们请你吃饭,我亲自给你炒几个好菜。”第三条还是语音,与第二条隔了2分钟,一定是他在犹豫发还是不发,这个楚春呐。“别笑我,有些话跟你说说,我的心里就亮堂一些、心情也会舒畅一些。我老婆抽烟喝酒打麻将,我俩时常吵,吵急眼了就打。每到这时我就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敢大胆地向你表白、怎么就没有勇气向你求婚、怎么就没能和你在一起!唉……”想象得出,那份心中的苦楚,是多么难过、又多么无奈呀。
丰色没有再回信息。她大约能想象得到楚春两口子吵架时的情境,因为楼下的两口子经常就这样:“你少来管我,你看你那点出息吧,连老婆打麻将都供不起,让我出去找活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要嫌弃我,我就走,给你倒地方。”接着就是碗盘被摔碎的声音、桌凳被掀翻的声音,还有男人粗重无奈的叹息声和女人撕心裂肺的无泪干嚎声。可是,到第二天麻将声依旧、欢笑声依旧。楚春俩人吵完会是这样的吗?生气是笃定的啦,楚春或许会气得摔门出去,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什么路灯霓虹灯,什么车流音乐,这些都不存在的。在他眼中,只有前边这条窄窄的路、手里烟头的一点点光亮。或许他会走进一家小酒馆,要一碟花生,再要一杯散白,对着窗玻璃,自斟自饮,任凭那酸楚、苦涩的泪水固执地、缓慢地流到嘴里……
丰色等啊、盼呐,热切地期待着楚春能来家做客。可是,楚春终于没有来,不知道他是没有勇气,还是什么原因呢。

(五)
春节前——辞旧迎新的时候。
楚春发来三条内容相同的信息:“亲爱的丰色,请原谅我的自私,也请原谅我这样称呼你。我的这辈子,苦啊!不幸的婚姻和苦涩的生活,让我如此地无奈和绝望。有幸的是,我的生命中有了一个你,我把你当做心中的一片阳光,让它照耀着我、温暖着我。虽然咱俩今生无缘在一起,但我愿跪在佛前沉睡千年,换得来世你我的恩爱姻缘!”
丰色把微信的内容看了又看,眼睛有些湿润,她轻轻地倚在沙发上,静静地闭上眼睛,好久好久。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复楚春,拒绝?安慰?还是……她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自以为是的答案来,可是信息却发不出去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对方已经开启验证,你不是对方的微友。嗯?怎么回事,楚春咋地啦……
元宵节后,丰色接到了同学王志军的电话:“楚春没了!”简短的一句话如同闷雷一样,直击得丰色坐卧不宁,心底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楚春啊楚春,为什么你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啊。你留下的这段空白,该怎样填补呀?”
第二天清晨,丰色下意识地从花盆中摘下一朵红玫瑰,轻轻地捧在手中,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泪水禁不住滴落到玫瑰花上。在泪眼朦胧中,仿佛那片片红色的花瓣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继而,这些小花又聚拢在一起,幻化成一朵白玫瑰,洁白的花瓣上面,缀着晶莹的水珠儿,那,分明是丰色的泪珠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