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夜
作者:晨曦
其实,青城无雪,雪,落在了远处。
今年,塞外的雪很大,大得超出了想象。它填满了大地的沟沟壑壑,山野显得肥腴丰满,白茫茫一片。
迎着风走,遇到一棵树,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走过去靠着树杆喘口气,顺便抖掉落在肩头的雪。
本来是不会遇到这场雪的,冰雪中观这景象,是为了体会,塞外,万物初生的艰难。
这会儿,雪还继续下着,塞外地广人稀,大雪一来,从里到外透着荒凉,让人疑惑,这里是否曾经真有人居住。而那旧时的蒙古包又能抵挡多少风雪?好在现在的蒙古包都是经过改良的。温暖,舒适了许多。
牧民们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居所的简易,瞪大了一双惊讶的眼晴看着我们,或许是我们的到来太唐突了,事实上,这里除了夏季有摄影爱好者来租住之外,尔今,已很少有人再去蒙古包了,何况还是在大雪弥漫之际。
这夜,我们沒有拒绝牧民的热情,在冰天雪地里,喝碗热腾腾的奶茶,是很温暖的。但内心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二手空空前来打搅别人的宁静,总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好在牧民的汉语还算标准,再一套近乎,他们夫妇都是上海孤儿,当年,是草原上伟大的额吉收养了他们。
那是1960年,因三年自然灾害,供给稀缺,在周总理的关心下,康克清与时任内蒙自治区主席乌兰夫联系,请求支援。
于是,三千孤儿,南雁北飞。这就是被后人称为“当时最大规模人道主义人口迁移”的大转移。从上海蜿蜒北上的铁路,记载了这些孩子的生命轨迹,他们被爱怜地称为“上海孤儿”。
这不是简单的搬迁,对于大的五六岁、小的只有几个月的孩子来说,这无异于一次艰难的征途。
车过长江,再过黄河。之后,岁月的河,静水流深。草原上的“上海孤儿”渐渐成了没有多少人知晓的北方往事。隔了千里关山和半个世纪的流水光阴,遥远得都像一个秘密。
但,永远的草原额吉后来催生了很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如电影《额吉》,长篇小说《静静的艾敏河》及同名电视剧,纪实文学《国家的孩子》等等。
初来内蒙,即被这段草原往事深深打动过。那些朴素记录当年上海孤儿北迁的史料深深吸引着我。
尔今,这三千孤儿,在北方大地的滋养和磨练下,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在各个领域中发挥着作用。用他们的勤劳朴实,续写着古老歌谣中的悠扬长调。
经年之后,我曾在自治区七十年庆的晚会上,见到过一位已风烛残年的草原额吉,旧话重提,她用古老的蒙古语、一贯的淡然语气说:哦,要想想,那时间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当年,草原母亲们手捧哈达,张开宽大的蒙古袍,迎向幼小的孤儿,把孩子们搂进怀里。“严冬时靠毡子御寒,灾难时靠人心取暖。”这是草原上流传千年的古语。
额吉用蒙古语对着孩子呢喃:小可怜的,为什么要哭呢?孩子们不懂蒙语,但是可以读懂她们眼里的慈爱。
一位蒙族母亲因为一个小女孩拽着她的袍子不放,视为腾格里赐予的缘分,不惜用赛马换了奶牛来养育孩子。
爱是恒久的诺言,草原母亲一诺千金,无论面临多么困难的处境,也要把这些“没长大的小马驹”培养成“优秀的摔跤手”。
于是,在静静的艾敏河畔,在高高的苏鲁锭下,这些“国家的孩子”一个个成长为草原的孩子。
高尔基曾经说,爱自己的孩子是人,爱别人的孩子,那是神啊。
是的,爱是怜惜,是悲悯,是恒久的忍耐,是永不止息的付出。所以,我们面前的这对夫妇,自豪地告诉我们说:“我们是草原的孩子‘’。
他们将青春、梦想与大草原紧紧相连。其中很多人即使南归,也一直与千里草原息息相通。
如果一位母亲收养了一个孤儿只能说明这一个人善良的话,那么一个草原养育了3000名孤儿,那就一定是一个民族的文化了。在这背后的,是蒙古族人尊敬生命的一种意识。
茫茫草原,往事并不如烟。多年前草原额吉倾心养育、3000余名“上海孤儿”北地重生的真实故事将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成为美丽的传说。
我好一会儿,才从往事中醒过神儿来,外面的雪,依然很大,我知道,此刻,我们的血是滚烫的,滚烫的。
是的,在这天寒地冻的塞外,人们无须心计,简单而清澈地生活着,就如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一生又能有多少话要说呢?
我用心远远地凝视着江南,此刻,每一个漂落的字,都是我灵魂的故乡。外面的雪,一直下着,一直下着……让我更加明白,无论今夜的雪如何弥漫,往事会一直活着。是的,她一直活在人们的心里……

作者简介:苏娴,笔名晨曦,毕业于法律与中文专业,研究生学历,文学爱好者。共发表文学作品两千余篇,由中国作家出版社结集出版了系列丛书《风》《花》《雪》《月》。

【朗诵嘉宾】王琪 ,内蒙古广播电视台交通之声主播。主持节目《天天向上》:周一到周日 07:20—0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