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黎明新作
?戴面纱的基督
此前的死不再是无名的,
Corralini 此前的雕刻也不能象征?
基督。工具的快感也不能抄录
在一只手上,一切都在发生
或一切都已经发生
信仰,柔如真丝。神最初的意义
来自神助
1753年,无法参透的折痕与
褶皱,自带光芒的手稿
一个人抓着灵魂的美
犹如游泳的人抓着一根柳枝上岸
圣塞维罗礼拜堂。固定的、正削的、反切的、扫尘的
也许工具的本质没有改变。目的也
没有改变
但纸和油墨的概念改变了。甚或
神也开始怀疑
一番刀飞锉走,萨马尔蒂诺
展开着光明的翅翼
他在园中长满了青苔的凳子上,
默想着簇新的教义。
面纱和水联系的更紧密了,心灵
先于目光完成了撤离
看一眼基督然后死去的人,没有
停顿,没有成为隐藏的部分
死亡的快感不能抄录,此刻
水涨到了信仰的左侧,
嘴唇回到故乡。
一切未被理解的,正以爱与被爱
塑造自己。
妻子,孩子,父母,以及永恒的基督
我们沐浴着灵光,从面纱之后
认出曾经有过的勇气——
基督。此前的雕刻也不能象征
此前的工具也不能抄录
但这薄薄的蚕翼。但海洋。但此前的海洋
让我们望到了彼岸,
基督。

?黑客帝国之史密斯
死人的话不能听?史密斯,阳光一样的骨灰,一拳,仅是一拳,
帝国变成土墙?反角,就无数次复活?
沙漠之鹰,以谁的名义积存仇恨?
杀!
鲨鱼的声音,以太阳之越
浮起——
程序加密,海浪托起上帝之手
借用的身体,以矩阵,以锡安,消灭之
消灭,
躲闪尼奥。
死人的话不能听!无限复制的自己: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感染了谁?究竟是逻辑错误,
还是运算错误?
还是,仇恨使矩阵恢复了平衡?
史密斯。沙漠之鹰,死神与镰刀,
相对的负极不计,轻松改写代码的,
能战胜自己?
杀。
吹嘘炭火,打造合用的器械的铁匠
是我所造;
残害人、行毁灭的,
也是我所造。
宗教不可借用。他人的身体不可借用?
上帝之手,以海浪,以赋予,以
蓝色的眼睛
生产阳光。
史密斯,生于尼奥之死?
Agent Smith,语言的混凝,死生的躲闪
谁复制了谁?
谁,才是这个世界的反角?
又是谁,一拳干掉了
上帝之手
阳光一样的骨灰,海浪之间
病毒的性灵,止于
杀戮,死于
程序?
程序。
白痴的旁边,没有什么
现实。
“死人的话,不能听。”

?祖国,外科器具,或爱的玻璃瓶
——也写七夕
群伏的萤火。
在潘厝2号,祖国你好,我的
时间特别小,特别容易被
发光体麻醉,被早已熟知的美好政治
所包容。它们是闻名的灯笼呵,
祖国你好,
至少从方法论上,我也是发光的蠕虫
票箱炎热,而我今天投票的动作
像极了俘虏,像人们说的就地处决一样
爱情的外膜已从昨夜的弯月上脱落
知觉,危险,猎物与毒药,风卷残云之后
我也像牺牲了的隐居者,在身体最后三节
的地方,呼出光亮
空气,可燃的余物,氧化了的中年的爱情
这身后最后的小点
假使在黑暗之中,假使它是从月亮里面
掉落下来的一朵朵洁白的花朵,祖国你好
假使它非常灿烂但同时它又是微弱的,
假使地面下的土壤还亮着一盏灯,传说中的微蓝,支撑物上商业的外形
古希腊,现代科学家,网格化下探头四布的外省市郊,祖国你好
在会动的大海与滞缓的宇宙之间,
制度一生成就教人乏味,军火遥远又近在
而我以卵为灯,每天焚香,
把书烧制成玻璃,爱的四方瓶居
托马斯,普拉斯,埃利蒂斯……祖国你好!外科学的历史,于今天上午露面了,李白赶走蚂蚁,王维察看着草丛,谁是那出色的麻醉师?谁盖上了塞子?
谁把最后一节的光巧算成毒汁,在这隔制
在易感而强大的拓殖之后,装填
债负,骇言,以及屈原的活报剧
——我围闭了我自己,用情爱和爱情
在潘厝2号,坠落不分先后
大化流行,空中的血霞尖啸,自然的
晚祷即将开始

祖国你好!
?钟摆叔本华
在狡猾的人们手里,欧洲是空虚的吗?
但泽有艺术的香味。
忘掉生命意志的人,表象先他而死。
那洁净的街道是非理性的吗?
春花,秋月,
更多的亭台从东方解脱,不能说出的爱
他给自己解释:
哲学家是教人去怎么做,而自己则
可以不必去做。
卡诺苓叶格曼,她娇小白皙,她在钟摆的
另一端涂红,在叔本华的血与肉里
布设陷阱。
欧洲迂阔,天才令人陶醉,天才将带来的痛苦,更是另一种芬香。
1819年,菲薄的生活抬高人的非理性成分
一本书,连缀上山峦和星星
第一版,第二版,第三版,洪流中溢荡出的汽笛,是空虚又是寂寞本身?
27年,粮食在粮食局坏死,爱情在战争和要求中迟疑,叔本华
转动一把钥匙侵入法兰克福——
黑格尔还是他的兄弟?
这是钟摆时刻。秒针勃起,暂时的与永久的喘息
正如水泥的膏脂,它们
生出春草,为痛苦垂怜细雨,也为山河
清腹:
一次次的摆动,一次次的附录与补遗,
海堤上的油灯,玻璃的风吹过,雨中的
时间保持高尚的占据。
1833年,对看的目光孵化高云,世界的
眼眶被天才的美景包围
海从更远的潮汐上带来血液啊,年轻的
情人们一直睡在罪恶之上
而兄弟的身体在热烈的海浪中占据了
更高的位置。深陷时间沼泽的人,
手里的泰晤士报与菜谱仿佛酒泡破碎的
两个方向,
爱与情欲拥有晚霞的光芒和
恒久的笑容。旅行,
在谁的怀抱中变成了秘密?
——大风原始的哀愁让我想起坠入爱河
的老朽之人,当他在镜子中
拿起书,在门后撩起女人的裙子
这些古老的苔藓多像大地的骨髓呵
作为传神的肩膀,时间的旅行者
正从一张白纸上取走噪音与负释。
(在此之后,无人为布艺而死。哲学荫佑躯体与知识,叔本华上行半步,世界灵魂又被风吹起了……)

?超级月亮
喟叹。
占星师因圆满而出征。
海流。潮汐。大河奔突。地壳震颠。上帝之屋摇晃。
尖叫。迷醉。恐惧。疲倦。随后遗忘。随后,声音不可沟通。意志弯曲如铁。
谣言随预言的暗影上升,如我们无数
零落的岛屿。
草木有隐秘的忧伤。
星术提升于哀歌。
而智者永在。他们完成了手记,或在太阳
沉落之时赶路。
科学如荣华。近点月,朔望月,智者孤独的痛苦中贮存着蜜,真知仿彿被一股
透明的黑暗所照亮。
哥奇兰,葛必扬,赵君亮,他们因请求而出现:
超级月亮是满月(或新月)与近点月同时发生的近点朔望月。这是描述月球在椭圆轨道上绕着地球公转,行径近地点之时,同时又在日地联线上的专有名词。
1979,理查德·诺勒说出“真”?说出满月带来灾难与灵肉的飘荡?
“他并不否定上帝,但他知道,上帝在否定他。”
微弱的月震。
而,真知许诺愿意承受一切。
智者在空中吹响了军号。
太阳
沉落之时,他们修正定义。
隐蔽的上帝不断升起。天地间,百科包揽
洪水与火焰,山河不再飘忽
满月如车轮,横越智慧与谬论的全部距离。
铜管升起,斜塔升起,高贵的骨头与食物
以墙的方式升起。
人类的手掌朝上。
在迟疑的转折中,赏尽青枝。
晕轮交错。
银丝如瓶上之鱼目,
如史籍之独臂。
如结晶。
如天文学精湛的优点。
满月。
近地点,远地点,椭圆的运行。
是的,夜。
是的,故园――
如同善的本体。
如同辞格中的美力。
栽种于天空的古币。
礼拜,与
永生的博弈。
?珍重
流泪后洗面的女人,身后,曾有一只船
停着。
很久以后,海潮漫起,她的四周如体制
荒芜。寂冷,更无常见的诗与水墨
平静如曲线。在缅想与起航之间,食鱼鸟
反证孤独已成为她的心理定式
而他,在那一刻用手抓住她的海底——
下锚,并且以闪光的巨蛇向上飞升
他把她的鱼停在浪顶,连白色的骨头
也让它在海上耸立。这是少有的爱的
学说,一个极其紧张的瞬间被凝止
被哪一只手击中而成一座受难者的
雕像。海,正在飞翔中的鸟中止了飞行
此刻,政治与日常的意味深沉不露,
命里相逢的人冷静而从容,犹如
鱼随波浪上升到最高度却无法
下落。小雨中,这个海依然弥散出日益
世俗的疏离,连交谈的愿望也藏匿不见。
?死后文
镜中的暗火,它的灰烬
被黄昏和黑夜所消解
人世开始塌陷。我美学的身体,
在那一刻戴上桂冠――
死者在火炉旁带给我勇气,他
对光的信仰远未结束
大海之外,苍茫的人脱下囚衣
俯身于火苗,用圈养的手
折叠孤山,并用它替换
收紧的河流――
我是那玻璃割裂后诞生的
肖像,清苦一如
不忍卒读的物哀之诗。在世间,
路过的,都已咳出玻璃的血
而我已无昨日之牢笼,一朵火焰
就让我听到了你挪动身体的窸窣声
——
来啊,兄弟,我现在是洁净的那人
?身体
毛巾已经旧了,药物也旧了,故地的母亲
旧了。
她好像一位急需医治的人,一位散淡的似乎
可以扔掉拐杖的人。
不表白,也不焚香,独处时就在厅堂
坐定,仿佛自身已成了青山之物。而我
是那穿过眼睫和梦境的人,这一天,我不问雨水,也不原谅我的卑微。
这一天,当我和母亲的目光相接。像极了一位历尽沧桑的人啊,我甚至无法原谅
我的执着。此生艰难,一头短发滴着雨水的
母亲,她眼里明快的光线
此时,压弯了寄存的肉体。她那双找寻的手,
像极了藤蔓,像极了神的旨意,
枝条里的苦,我只有交出死与生的
秩序,木地板上的睡眠
才有了上升的芳香。
我纯净的身体,才会像空出来的一小块时间,
除了指认,令我慰藉的是,它即将
抵临大海。
只有我不存在的世界
上帝死了?尼采也死了?
中国,你的孤独醒了?
机器含羞,隔年的雪霰成为新的禁忌,
呵欠来了,加在国民身上的鞭子不响,
被设定的面庞如同蜡像,月光的碗
只在会堂抖搂,我白发的
母亲没有回家——
中国,你的孤独醒了?
奔命的烟花在今夜如一只只小狗吠叫
那些有名有姓的点燃者,不断在
空中拔高自己,又不断
以流水的姿态让自己重重摔下
神衹的子民,在屋檐下
看到他们的遗颜
中国,你的孤独醒了?
春天的画舫埋入火药的欢歌,
温良的人在死去的梦幻里飘荡膏脂,
只有我,
在桃树上浣洗去年的衣裳——
仿佛春风轻轻一吹,
就吹翻了那纸上的河流,
那遍地挑着谷禾的
父亲。
?埋进墙里的手提箱
我不能在民间消失。当我行走,我
所能依靠的,那带露的端午插在艾草里的,
那比雄黄酒更雄壮的旅行,
那比远方更远的旅行箱,
那只叫黑子的狗,
它目光明亮,它狂吠不止——
而我仿佛母亲眼里旧了的少年,
仿佛一颗红枣的心跳,
仿佛一朵五色花,缓缓地
在民间走失。
?他从东方走过
落日死了。该有一座桥,支撑着
他的僻静。也该有一场大雪,
在半夜降落。在被嘴唇挡住的诞生之地,
忘了替他伤心的女人哪,
该有一根苇草,因为祖国的缺席,
而从青山之巅,送出
小溪。
?小说家
这灵魂之东。
这热爱的和痛恨的部分。
这默契的已不用再远眺我的人。
这独自面对斜阳雕凿情节的,把大海
捏成庞大集团的老头。
在鹰落的路上,他已草拟好细节——
去远方,去想念皮革的荣耀,去装下
所有的衣物,去拥挤的
人群中恋爱。
将雪片放逐人间。
在背阴的山坡上,勒住灵魂之西。
?与僧侣交合的色欲
将一份斑驳逸出,那英语的海浪,高声骂娘的
兜售者——
在这首诗中,我如何说起北京,说起王府井大街,说起霾物中劳动的大军。
当我在长城上扬花,秦王们都已在叶子上
暴动。他们极不友好啊,
当我怀着羞耻之心,踏入故宫,那些巨大的
家族纷纷躲避,
而那些活在自己的命里的长工,
是他们选择了戴上口罩,甚或戴上避孕套——
更加直接地别离,或更加直接地
抽插。
?在重庆
在重庆,我经常爬坡上坎,薄了公交
轻了红灯,越界时,相戚时
习惯了投币,大声诵读楚王
从长江升起,汉武士从图书馆
檐角落下,
在木桶浴与水煮活鱼流行的时代,
我也习惯了从身上溢出功德——
地铁口弯腰,投截肢者一别
血车上伸手,投白衣秀士一笑
森林里换下猎装,投火烈鸟
一声唤,唉
在重庆,线装书如装订严密的人心
古籍与盲马都在天鹅桥上游弋
而轻雾,而轻雾,而轻雾每天拢起日头,
我,
我,我
我,我,我,
我,我,我,我
像个仰头落泪的罪人
?海底之物
我不能轻言那些受难的同胞。此刻,大海开着谎花,如同祖国出现在我的诗中。
玩鸟的人在海边修上大墙。
芬芳聚集,宿命的色调甚至不可逆转:
比如灯火,无涯的春雨,运动的前夜,历史中
煽情的描述。
“有多少时间在大风中出浴。它浮出海面就是刺刀。”
那些人一去不返,他们翻越了海浪与会议的护栏。
我看见没有死去的兽形,在北京
一块碑往我床上一倒。
一圈灯光透射到桌上。
热泪纵横中我抓起了笔,仿佛抓住了海底之物。
“你点燃的,何时再来?”
永示的哀念如同群山。
而,墙上的热浪还在充当世界领袖:
“你曾经指认的,早已夷为废墟。”
我看见没有死去的兽形,在北京
我逆流而上,更像呜咽。
?逆流
我从不怀疑政治,比起怨恨,比起秩序的
酷热,我更不能怀疑
女性的肉体,或者男性的诗学。
“你有时更像一个女性,而不是诗人。”
南方的表达欲柔软,古典,温润。
在前夜,在大墙之外,在赴死者聚集的芬芳里
南方的铁道搭在海子的肩上,
与杰出媾和多次的死亡啊,
如果可以代替,如果内心的温暖被当作颓唐,——
如果我能迎着什么去死,
远方必有大事发生:
女人们狂饮不醉,而我轻歌,怀里抱着大鸟。
?铁道与泛政治狂想
无产者的嘴巴都已贴上了封条。黑色的潮水,
赢回了叙述权。
当我回望铁道,人民已一贫如洗。
甚至,除了运转,在巨人的前夜我已
看不见苦难。
但是那海外的甬道迸发火光,
释义者把我运送至高处:
“密传的窗户渐渐地远了,你动荡,你就是激烈的月光。”
?赶路
把墨水稀释后
我认出了诗人中的诗人
我一手伸出
铁窗,失神,白色的地区
东亚的尘土,欢迎我受难的
酒店——
诗人将至,一幅名画将在海上盛开
举杯者向明月致歉
朗诵者如初生的婴儿——
落地的鸽子飞起
我们的一生
有山
有水
有海之南
有战栗
有烈士,与被囚者
对应着
明日之
神
?为你在此刻落笔
竹筒。胶靴。米桶缸。牛棚。濒于溃烂的
像极了落花,像极了
诗人的手稿
老日子弯曲。此刻是1969年8月13日上午10时
吃人的火焰,完成了飞,与降落
有个窗户
安放了孤魂。你把自己放到稿纸上
取出名字时
著名的燥热已在用著名的手段
去游行。“造反有理。”铺开稿纸时你
老泪纵横,一颗受禁的心
在口腔里消磨了一个年代
此时无罪。此时大地蒙上黑布。此时的人民
在白天打开灯
此时有人头戴藤帽有人高呼有人逃亡
——濒于溃烂的,像极了棺木
像极了竭力否认腐烂的诗人
像极了落花时从不对流水负责的
人。
此时重合。
此时有人拆散了身体到花中居住。

?北埭村
鸳鸯山。如此美好的名字
在那么多墓碑面前,没有一点幽默
如果我能奔跑十余里,从湄洲头到湄洲尾
途中,歇脚的地方,肯定是美的可以让人
触摸忧伤。沙滩,海浪,水草一般
生长的月光,空旷以及抚摸
在鸳鸯山
潮汐用力抱紧那些漂泊的人,那些俯身大海的人
而我仿佛从灰烬中重生的火焰
山村的宽阔心胸,让我完成了
对死的摹写
谁翘望着故乡,谁就要练习熄灭

潘黎明,笔名云楼七狼。福建湄洲岛“我的艺术馆”策划人。“后语言主义写作”成员,民刊《湍流》编委。曾获得首届“祖庙杯”妈祖诗歌大奖赛一等奖,首届“后海渔村杯”征文大赛一等奖等奖项。2015年荣膺中国诗歌流派网“中国好诗榜”榜首,入围2015年度《诗歌周刊》年度诗人,入围北京文艺网第三届国际诗歌奖终评诗人。2016年5月应邀参与由杨炼主编的北京文艺网纪念新诗百年当代诗人名家近作展读。首部诗集《镜里纹身》待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