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疯狂的大雪》(外19首)
强烈的躁动兵临城下。
天地之间
无数的白面脸谱粉墨登场
它们疯狂的飞舞着,寒气狰狞
伤害大地,伤害众生
真相被大雪逐一掩盖
更多的陷阱布满山川河流
北风呼啸山庄,行人自投罗网
这遍地的白色恐怖,一场革命
也不能轻易推翻它们的冷血统治
“雄鸡一唱天下白”?
天下白了。林海雪原里
我们埋葬了一只座山雕的凶狂
却不能制止
又一波大雪复辟的疯狂

《雪后》
雪后,路面凝冰
我小心翼翼的走在冰面上
仿佛三寸金莲
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出闺阁
这场雪下得如此粗犷
我还没来得及准备
它就让一位男人
颠覆了自己。变成了
内心柔弱的女人

《土豆》
红尘中的因果
我要将你的江山连根拔起
暴露我内心的挚爱和伤口
在缀满誓言的沙洲
平息一场久违的冰雹
抛珠滚玉,点点斑斑
仿佛来自前朝的纽扣
扣住我一生漂泊的风衣
走不出枕上袖边笼罩的烟雨
圆润乖巧,小家碧玉
张嘴就是长长短短的甜言蜜语
母亲的灶台,年年岁岁
被绕膝的儿孙,哄得红红火火

《红薯》
无需薄施粉黛
我的容颜素雅
有别于城市的雍容华贵
甜甜的心,秋天的补丁
出嫁的女儿掀开了红盖头
村庄,那个可心的人儿衣衫齐整
带伤的马蹄满怀粮垛的渴望
一路风尘
赠我以红宝石的忧伤
我的坚守儿女情长
亲人啊
我手中的王冠光芒四射
流放我,我将把你带往千年的故园
还你一个儿孙满堂

《花生》
我的兄弟,朴实的男人
一生沉默寡言
泥土下汹涌的河流
在它身上,千帆竞发
亘古不变的土坯房
亚洲铜的胎记,烙在
纤夫们歇脚的码头
一夜的桨声搅湿了沙洲滩上
那个受孕女子的秋梦
朱红的笑靥
仿佛来自秦汉的画舫
有朋自远方来的日子
我与兄弟箪食壶浆
嚼一粒脆甜的乡愁,醉卧在
长安市井的酒家

《莲蓬》
漏斗形的隐秘,把莲子深藏
掰开绿色的幸福,凉意阵阵
莲蓬的子孙坐满池塘
带露的荷叶,心底的泪水
无声的爱蓄满宁静
纯净得有些青涩的妹子
阳光的璞玉满含娇羞
生于水,出于水
水造的乳房,爱怜蓬勃欲滴
腹中贮满月光的白银
脆甜甜的白银 在七月
把此岸到彼岸的后生
心事,搅得七零八落
《菱角》
我有一座红房子
安置于水中央
无声的夜,闭月羞花
莲座的菱盘,禅意袅袅
身在水底,心在天上
活着就是碧波荡漾
有爱就是棱角分明
“菱角何纤纤,菱叶何田田”
水中的草根,今世的遗梦
一池塘的蛙鸣 替我说出
那个旧相识的爱恨情仇
莫要将我恣意采摘
除非你
能撬开我洁白的内心

《一只蜻蜓》
一只蜻蜓往来飞舞
翅膀驮着爱恋
旧岁的小径,今夕的故园
在池塘里,点点
都是尖尖的伤口
轻盈的秘密,在水中
一点就破。涟漪微澜
它的桨声 触不动
如盖的门户
痴情总被痴情累
低飞 回眸 坚守
碧叶翻飞的热浪里
寻找不到突围的缺口
没有谁在乎它的忧伤
尽管对于荷叶
一只蜻蜓,早已以身相许
《镰刀》
五月的麦地,等待刀斧手
闯荡风尘,杀身取义
一顶草帽倾斜的弧度
正好与一把镰刀的弯度
构成等角
父亲是切线,母亲是割线
一道立体几何题
谁用针尖对麦芒的钢铁意志
完成了一生的证明
《连枷》
幸福的时光
总是被父母握住了把柄
丰收围成的道场里
阳光平面铺开
脱粒的分娩声
被连枷一遍遍抚爱
有谁知道,这个初夏
人间正有一门土生土长的工艺
揭示出了黄金的隐喻
《油菜花》
村庄的马夫
押解黄金万饷
排山倒海,向我袭来
狂热的旋律,不可遏制
仿佛要抢占洲地的制高点
倾听或者欣赏
都是阳光激越的声音
只有农人们退守于院落
安定,平淡,从容
春天的指挥棒,尽在掌握之中
怒放最高贵的颜色
无需取悦写生或者摄影
近看是唐诗里舞蹈的歌女
远眺是宫廷里奢华的绒毯
这个季节,除了油菜花
谁敢斗胆在大地之上
卖弄整个春天的姿色?
《稻草人》
静静的田野。
你孤零零的伸开双臂
不悲不喜
你是想拥抱什么
还是想要抓住自己?
不修边幅,宽大的衣衫,一顶草帽
多像我乡下的父亲
守望麦粒,关照大地
内心充满节气和天象的深思熟虑
以及抗拒歉收的忧伤
废寝忘食 钟情于没有休假的劳动
卑微得有些夸张的身躯
同那些光芒四射的植物立在一起
隐忍地活着 而顾影自怜
没有谁体恤你的头冷脑热
草芥般的命运
扛起了天,稳住了地
整个秋天
稻草人都在用它的沉默寡言
向飞禽走兽们宣示
它无处不在的威严
和麦田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沉醉》
这一刻,我管你天开酒宴
星作佳肴,云为侍女
我只想挨着一张床,挨着
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信
躺下
我放弃了体内死缠烂打的风湿,放弃了
与你们终日对抗的三高
床单的花纹,是我血液涌动的潮汐
衾被有流水划破玻璃的声响
我的骨骼,有一万朵桂花勾兑的香气
在月光中,弥漫
我爱过的鸟鸣
在枕头边此起彼伏
一千多年了,宽恕它的回声吧
它是一位男人失意后走失的他乡
宽恕它,就是宽恕一滴江水
与粮食发酵后的憨态
就是宽恕,它行走在尘世的踉踉跄跄
黑暗中,总有人口渴得厉害
因此,我不需要光
我需要白,李白的白
一杯白开水的白。它成为我
对饮的第四人,填补
一只酒杯虚位很久的清醒
鸡啼第三遍的时候
另一场宴席散了
我躺在启明星的怀里,将朝露
一饮而尽
《武大的樱花》
那些死去的樱花
它们的阴魂还在
七十多年后
被一些人奉若马桶盖
趋之若鹜
这绝对是另一场白色恐怖
笼罩人间
美丽是一种遗毒,一种
麻醉剂,让我们躺进历史的病床
醒来,却忘却了
这些暗藏杀气的樱花
正是我们曾经被击碎的头骨
在我们的头顶,堆积为灿烂的浮云
遮住了历史的望眼
一场花事,香艳的斗兽场
我们深陷其中
成为另一种奴隶
《史记》
沿着历史的甬道
形形色色的帝王将相,草莽英雄
被太史公用竹简抬着
轰轰烈烈地进入
我们的视线
鸿鹄这只大鸟
不只属于紫袍玉带
也属于乡野莽夫
读圣贤书是远远不够的
还需周游列国
必要时可以做一个食客
连横或者合纵,全凭三寸不烂之舌
手中的权力,可以指点春秋
也可以讨伐战国
可以约法三章,也可以指鹿为马
登峰造极的一根魔杖
翻手焚书坑儒,覆手独尊儒术
成和败,全在长官意志
与萧何无关
人在江湖,滑稽与否
绝不取决于货殖
混迹或闯荡,牢记于胸的
不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更要时时提防图穷匕首见
鸿门宴上的一柄寒剑
转瞬可化作乌江边上自刎的利刃
生或死,断不是刎颈之交
可以想象,鼎食钟鸣的人生
在一部传纪里
承受了多少胯下之辱
《司空山》
这是真实的天梯
顺着一座山飘然而下
它在迎接什么
自己和自己较量,攀缘的心
就能抵达红尘外的清幽
原来,佛祖的胸境
云蒸霞蔚,如此寥廓
一座书堂,亦真亦幻
暮鼓晨钟里
诵经打禅和邀月成诗
如此统一,相映成趣
仿佛在诉说谁的今生和前世
在轮回中斗转星移
尘世有太多的委屈
怎经得起二祖禅寺木鱼的推敲
把自己打坐在自己的云影里
看山下人家的灯火
千百年来,竟与佛祖平分了世界
《天仙河》
一竹篙撑下去
你就能摸到仙女的骨头
通天的大道骨酥如水,波光粼粼
九十九道弯。
第一道弯泊在竹筏上
最后一道弯被炊烟袅袅升起
中间绕过的弯道
请你掰开手指,数一数
瑶池的清泉有多甜
清泉的鱼儿有多美……
黄梅的乡音顺河而下
浪尖涌动的心跳
穿过水草缠绵的缝隙
唱响秋月春风,天上人间
这长发飘飘的仙女
把发髻挽成青山,伫立河的对岸
是在等待谁的归期
再回首暗礁已成回头客
再回首乌托邦已下凡至人间
《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埋伏得最深的
是那支琵琶曲
戈矛盾牌在乐弦上舞动
琵琶之声形如天网
楚歌应和,垓下城内
虞姬花容失色
埋伏圈时而扩大,时而收紧
血腥味弥漫
比楚军帐内一杯烈酒还要浓烈
琵琶铮铮。阴云密布
又突然散开
最后合围成一个集合点
仿佛汉家的江山
归于大一统
突围。琵琶声尾随而至
缺口洞开
一个人的心却与乌江一起紧闭
宝剑起落处
潜藏于胸的第十一面埋伏
辜负了江东,辜负了楚河汉界
更辜负了
一曲琵琶背负的一世英名

《汉宫秋月》
皎皎明月,高悬汉宫
它属于谁?
仿佛一场浩大的皇恩
三千宫阙,两万韶音
沐浴一地虚无的光辉
秋风正起,琴声正急
看得见的月光,摸不着的月亮
怨天怨地怨宫柳
遍地的何满子,等待
那一声月光下的轻唤
和蓄满二十年的双泪
淹没三千里故国
马嘶雁鸣,铁蹄成伤
关外的秋月,今夕是何夕?
只有一位名叫做昭君的女子
挣脱汉宫,踏响琴声
怀揣一轮满月
朝着胡地——出塞
《南中国海》
一
沿九段线的走向,南中国海
以祖先生生不息的灵魂召唤
从大秦出发,千里长沙,万里石塘
每一处岛礁都是中华的胎记
每一处洋流都是华夏的经络
季风拍击岩礁的巨声
是黄河冲击壶口的怒吼
潮汐卷起的滚滚波涛
是钱塘江汹涌的惊天波澜
二
不远处劳作的人们,撒下渔网
蓝天下,他们高傲的眼眸
与渔网一样深邃。暗礁隐没处
郑和下西洋布下的七道天眼,引领
成群的鱼儿撒着欢儿,沿海上丝绸之路
游进七彩梦编织的锦缎
期间你打捞起一块青花的残片
这源于水中我们千年共同的父亲
他们把探索的精髓遗传给我们
让子孙们在辽阔的家园,朗诵
一阕完整的宋词和一首不朽的唐诗
三
古老的贝壳在海岛的沙滩浮出
甲骨的文字,与贝壳的纹理形同兄弟
高而蓝的天空下
汉字的界碑闪耀玳瑁的光泽
谁在历朝封疆的大海与棕榈树一道肃立
在海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视线里
静待一场蓄谋已久的台风来临
威武的海螺声里,铁质的锋芒
没有匹敌的对手
四
像阳光一样温暖和慈祥
这些我们祖先种植于海底的
石油,天然气,可燃冰,矿床
同岛礁,海盆,沙洲和岩石一样
是我们生命的走向,充满黄金的暗示
无需识别,356万平方公里的海疆
它们是南中国海布局的一颗颗精妙棋子
烙下了深深的楚河汉界的印记
如同一艘艘永不沉没的航母,世世代代
将我大中华的九段线 日夜守望
作者简介:刘腊华,男,60后,安徽省宿松县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常务理事。1987年开始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星星诗刊》、《诗潮》、《中国诗人》、《安徽文学》、《安徽日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多次获得省级诗歌大奖赛奖项,并有多篇诗作被选入国内选本。著有诗集《什么将我照耀》、《纸上开花》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