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斌小辑
黄昏的红蜻蜓
天空中，一群红蜻蜓
在黄昏的时光里上下翻飞
这是谁的一幅画
动感十足，像燃烧的迪斯科
红蜻蜓不是什么天使
但是它们的舞姿令人着迷
如染的夕光里，风在吹
红蜻蜓的翅膀下，湖水泛起了涟漪
我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凝神在这旷野的寂静里
时间飞逝，我看见红蜻蜓如幻的翅膀
正拖着无边的暮色，飞进了夜的苍茫
荷塘里的蜻蜓
荷塘里的两只蜻蜓，冤家路窄
它们在追逐、嬉闹，说一些
我们听不懂的爱语
它们一会儿停在荷叶上，一会儿
停在花苞上，嗅着香
它们的爱，没有婚礼
简单，实在
我是为它们祝福的人
它们的爱啊，真切，忘我
在空中缠在一起，向梦里飞
那么美，是爱的诗行
更是爱的绝唱
我望着它们入梦
爱，就要爱的缠绵
野，就要野的狂放
荷上蜻蜓
一片会飞的叶 或小彩带
落在了荷尖
我不知道哪个更美更艳
哪个是夏天的小公主，在做梦
阳光亮晃晃地照着
风轻轻地吹着
莲池里的鱼游着
吐着小泡泡
这让我为难了
不敢挪动半步
靠近，我怕把画弄破了
而离开，又是多么不舍
一条蚯蚓在水泥路面上蠕动
一阵雨后
一条蚯蚓在水泥路面上蠕动
它是在黑暗中呆久了
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还是被大雨淹没了家园
变得流离失所
它在路面上蠕动得那么慢
难免让人为它担心
我好像是它的监护
怕它被鸟雀啄食
又怕它被车辆碾压
目送它慢慢地钻进路边的草地
我才默默地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
要下雨
它那么小
怎知道天大的事
是上天垂怜
还是人类猜测
犹如春江水暖
鸭先知
蚂蚁搬家的队伍
多像红军长征
跋山涉水
心中该怀揣怎样的希冀
乌云像一张闹腾的鬼脸
上帝用闪电的鞭子
抽得它
嚎啕大哭
蚂蚁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等雨过天晴
它们又以爬行的低姿态
与我们照面
飞翔的蝈蝈
是雕琢的一块翡翠，在飞
是一道绿色的闪电
一闪，拂动茵茵草地
是一种簇新的想象，在飞
飞翔的梦
不需要理由
唧，唧，唧。琴弦弹拨的声音
在飞。飞过阳光和草地
那稳都稳不住身体的草茎
在晃
在翻飞的思绪里
芬芳在弥漫，在四溢
那只飞翔的蝈蝈
牵着我的目光与心
神驰，沉醉在茵茵草地
一个被丢失的土豆
谁那么不小心
将一个土豆丢失在马路上
它左顾右盼
见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多像一个丢失的孤儿
我打它身边经过
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我怕太阳把它晒焦了
又怕雨水把它淋坏了
于是我弯下腰
把它拾起来
我把它放进土里
它就有找到
亲人和家的惊喜
蝉
入夏 听到第一声蝉鸣
乡村的汗珠就从额头上渗出
听蝉爬在树枝上叫
就能勾起童年的回忆
我听得懂蝉的鸣唱
两片板壳弹奏的旋律
它藏在浓荫里
树枝间渗漏的阳光在闪烁
看啊 那个扯开嗓子喊叫的人
声音盖过了蝉鸣
这被打破的宁静
让蝉惊飞
蝴蝶
年少时花丛嬉戏
逮了一只花蝴蝶夹在书页里
本打算送她
却没敢出手
这被尘封的往事
闲置高阁
那天搬家清理旧书
无意间翻出了它
它栩栩如生的样子，在飞翔
看着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鲜活了年少时的历历往事
那开满鲜花的山坡
像一幅美丽的画卷
缤纷了我的记忆
恍惚间，我还是那个懵懂的少年
置身花海
看着翩然飞舞的蝴蝶
满怀爱念
思慕心中暗恋已久的她
依然闪烁出年少时光
熠熠生辉的韶华
蛹
在倒塌的房梁上
时光翻出了岁月的蛹
仿佛粪便腐烂的气息里
爬出了柔软洁白的饭粒
它们藏得严，裹得紧
一直是躲在时光深处的小秘密
像蜜蜂动情的歌唱
童声里开出了快乐的花朵
啊，提起来
我就想起来了
往昔啊，那绕着房梁振翅翻飞的虫蚁
牵出了记忆的目光
啊，这才让我恍然大悟
是岁月里的蛹，蛀倒了房梁
凝望春燕筑巢
凝望春燕筑巢
一个梦 藏在心底
阳光的屋檐下 春燕的呢喃
让爱显得温暖而亲切
每一次凝望春燕筑巢
我都领略到人生的感慨
它们天空中穿梭的身影
让我羞愧 低下了沉思的头
每一次凝望春燕筑巢
都有无尽的爱拥抱着我
聆听春燕美妙的歌声
我就在内心描述人间的欢愉
与燕语
我知道它们在向我打招呼，示好
屋檐下的两只春燕，叽叽喳喳
仿佛在向我炫耀
它们是多么相爱，多么幸福
也希望我能像它们一样
这让我忽然觉得羞愧难当
因为它们的祈愿，友善，美好
让我这个早上出门的人
肩负一种责任，一种担当
让我迈开的脚步有了炙热的向往
我真羡慕它们相爱的样子
在小小的巢口静静地对望着
用发自心底的声音倾诉爱恋
它们嘴与嘴触碰，呢喃，亲吻
让我对爱有了切肤的理解
最让我不舍的，难忘的
是在我出门的时候
它们也从爱巢飞向了云天
它们与我作别的身影
长久地牵扯我依恋的目光
它们真是通人性，解人意
晚归的我，老远就看见它们等候的身影
它们在巢口又一阵叽喳，呢喃
用温暖与爱意
将忙碌一天的我迎进家门
入梦时分
它们好像还在轻声地交欢
它们吟唱着爱的摇篮曲
情意缠绵地
伴我入眠
长蒿草的老屋
爸走了，妈走了，老屋就空了
上了锁的老屋
院子里就开始长草了
院子里不见老鸡带小鸡
也不见小黄狗摇尾巴
母亲在的时候
总有鸡鸭围着她
没人管的蒿草可放肆了
一个劲地往上长
有几株好事者
淘气鬼似的
爬在窗台往里瞧
空了的老屋，蹲在那
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不洗脸不洗澡
蓬头垢面
看了，就让人心痛
鬼节，或传承
不是人过的日子。鬼节
按照传统的习俗
我们家要给祖先烧纸
回不去。我只能在城市的楼道口画个圈
朝着老家的方向
在圈外跪着，给先人烧纸
那一刻，我低着头
默念着亲人一一向我走来
而我不敢抬头
看从我身边走过的人
祖先们都轻如云烟
像今晚烧过的纸
我失去多年的亲人
被一阵风吹散
今晚，我是一个不讲文明的人
像个犯错的孩子
与鬼打交道
我一个人跪在楼道口
怕遭世人的白眼
上坟
记得小时候
清明，爷爷带我们上坟
他认识山野的每一条小路
认识每一座坟，每一块碑
认识坟里的每一个人
他给坟培上土，挂上清明吊
点着黄表纸，燃放鞭炮
他让我们给坟里的人
磕头、许愿
并把我们一一介绍给坟里的人
火光摇曳，星火闪烁
他说这就是给坟里的人烧钱
延续人间香火
他让我们记着
将来他死了
我们也要这样给他上坟
冬至
父亲啊，每年冬至
我都要来给您老上坟
在那小路的尽头
我远远地眺望着您
您在乡亲们当中
还是那样地谦卑
我给您扫墓
我给您烧纸
心中的思念
却不知从何说起
总是泪眼相别
坟前磕三个人响头
父亲啊，请原谅
我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我之所以本本分分
是因为秉承了您的谦卑
父亲啊，您老尽管放心
您曾经的叮咛
我都铭刻在心
我已把生活的日常
调理得诗意般有味
飘落的纸灰
风像是谁的呼唤
又一次让我涌出泪滴
山野中的坟头
袅绕的再也不是人间烟火
那冲天而起的炮竹
喊出了我们内心隐忍的痛
那飘落的纸灰覆盖坟头
多像覆盖一个人沧桑而难忘的脸
遗产
屋没了，菜园没了，田没了
老家，只剩山坡上的几座坟茔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把碑竖在坟头
那是让我跪拜的地方
我所以惦记着那几座坟茔
那是老家让我惦念的唯一遗产
老茶壶
老茶壶还在
被母亲粗糙的手
擦洗的铮亮的老茶壶
还在
放在堂间桌子上的老茶壶
里面曾经装满琼浆般的母爱
放学回家的我
总是捧着茶壶
像捧着母乳
喝个够
如今母亲走了
放在那的老茶壶
像个不说话的哑巴
空守着老屋
每次回家看见老茶壶
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从心头泛起
老屋
老屋在乡下，我住过
爸住过，妈住过，弟妹住过
狗住过，猪住过，鸡鸭住过
老屋在乡下曾炊烟袅绕
也有过人丁兴旺的好时光
如今，老屋很落寞，很孤独
没人理睬它
只能听风吹门锁的声音
自顾自地照料自己
其实，老屋还算幸运
每逢佳节，总有挂念它的人
扑进它的怀里
虔诚地给它和屋里的先人
敬柱香
老屋像只死蜗牛
弟弟在城里医院上班
大妹早已出嫁
小妹在城里开了个印刷厂
爸妈走后
空了的老屋像只死蜗牛
爬在那一动不动
既孤寂又苍凉
像一把无情而锋利的刀
每次回家
它总要在我疼痛的伤口上
捅一下
儿时的伙伴
她叫桃花，她叫翠花，她叫小草
他叫铁蛋；他叫钢子，他叫金锁
村前的那条小河，流淌过我们童年的欢乐
那时穷，母亲为了养活我们
都给我们起了个贱听的名字
好让我们像花草一样，四处逢生
像钢铁一样，命硬
如今，我不敢轻易打探他们的消息
这些儿时的伙伴
怎么提着，提着，就不在了
心，一揪
一看见那些在半空中擦玻璃的人
我的心啊，就一揪
生怕悬挂他们的绳索
突然间断裂
因为我儿时的伙伴
就是一个半空中擦玻璃的人
因为悬挂他的绳索突然间断裂
他坠落时的情景，惨不忍睹
这些为生计玩命
身体像木偶一样被悬着的人
都是我的朋友，至亲
我对这个世界的恻忍之心
常被触景生情的记忆
敲打得——
心，一揪
简介：田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宣城市作协副主席，宣州区文联主席。在《人民日报》、《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十月》、《时代文学》、《清明》等报刊发诗千余首。有诗入选《中学生朗诵诗100首》、《中国年度优秀诗歌》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6部。获《人民日报》“暖家”全国诗赛一等奖，“赛里木湖”主题诗赛一等奖等多种奖项。
邮 编：242000
通 联：皖宣城市鳌峰东路178号宣州区政务中心北6楼601室区文联 田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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