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香水梨的丰收季
文/武田丰
夜已深,我却睡不着。许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亦或是因为心事太重。听着老母的微鼾声和小儿睡梦中的呓语,更是睡意全无,索性披衣起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夜很静,静得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能听到星星在聊着天。秋虫似已绝迹,听不到一丝虫鸣。习惯了城市的喧嚣与吵闹,这样的寂静夜竟然让我有点不习惯。
相比往年,这样的夜确实寂静了一些。往年的秋天,对大庙人来说,应该是非常热闹而又忙碌的一个季节。夜里能听到成熟香水梨从树上掉落的声音,啪,啪,啪啪。那声音整夜的响着,惊扰了乡亲们的睡梦。
然而,今春的一次寒潮伴着雨夹雪,将开得正艳的梨花悉数打落成泥,也打湿了乡亲们的美梦。那场景,我没有亲见,但我想若是梨树也有魂,也定会有诸多的心不甘情不愿吧。
大庙是一个以香水梨而闻名的地方。村里村外,漫山遍野,黄河沿岸,到处都是香水梨树。我家房前屋后也都是香水梨树,那些树大概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已经养育了好几代人。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双手的都抱不过来的香水梨树。我喜欢坐在上面背书念诗。
春天,清明前后,香水梨树就开花了,漫山遍野的梨花,雪样洁白,暗香浮动,蝶舞蜂绕,好不热闹。待到花期一过,春风轻拂,梨花似雨,纷纷飘落,那散落一地的雪白,圣洁的让人不忍心从上面踏过。那时多愁善感的我,恨不能学黛玉葬花,将那一簇簇的洁白统统埋入树下,化作春泥。好在父老乡亲却也从来不糟蹋这些凋谢了的梨花,通常都会将落了在小路上和院子里的梨花扫起来,倒进梨树窝里。
多年前,梨花盛开的季节,不管它开得多么绚烂,多么圣洁,始终无人问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它一如既往的在春天以最美的姿态向世人绽放。而乡亲们已经司空见惯,他们关心的只是它秋的姿势,而鲜有人关心它春的盛开。现如今,自2015年起,诸多仁人志士,在大庙举办梨花节,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游客前来观景赏花。
夏天,香水梨树上挂着果,树叶浓荫蔽天。农闲时,男人们便坐在树下乘凉聊天,偶尔小酌一杯,女人们便在树下或做做针线,拉拉家常,或三五成群,打打扑克,老人们便坐在树下,含饴弄孙,听听秦腔,怡然自得。当然,最开心的还是那些半大小子和丫头片子,放学后,搬张桌子,坐在树底下写完作业,然后,吆喝出一大群来,在树下的一大片空地里,玩着沙包,做着游戏,好不快活。
秋天,是家乡最最热闹的季节,因为香水梨要成熟了。一进村子,阵阵浓郁的果香,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想要爬上树摘一颗果子来吃。
对父老乡亲来说,香水梨也是一茬庄稼,称之为“高田”,是他们重要的经济来源。
记得小时候,因为物质的匮乏,家庭的穷困,香水梨不但是我们最喜欢的水果,更是我们零用钱的来源。香水梨快成熟的季节,很多小孩子便瞒着大人,偷偷摘了香水梨,去学校附近的小卖部换一些小零食和自己心仪的小玩具。
秋天,乡亲们最害怕的就是刮风下雨。因为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香水梨便啪啪的往下掉。有时候,树枝上香水梨结的太多,再加上风雨的助攻,树枝都会被压断,香水梨掉落的更多。
在我的印象中,每年的香水梨都很多,像今年站在树下看不见一颗梨,这样的情况极为少见。往年,每棵香水梨树下都会落了好多果,铺了满地,人们都懒得去理。掉落在地的香水梨基本没多大用,人们一般也不会去捡,最后都化作了春泥。
每年秋分,是约定俗成的摘果子的日子。很多在外地打工的人们便都赶回了家乡来摘梨。树下到处是人们忙碌的身影,许久不出门的老人,也来到了树下帮忙。许多果商似乎也闻香而来,满载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的离村子远去,忙碌的人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而如今,每棵香水梨树下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忙碌的身影,连那特有的果香都荡然无存。
近些年,兄弟姐妹都远走他乡,成家立业,大庙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外求学打工,即使到了秋分,也鲜有人回去摘梨。那片梨树林已不复当年的热闹。
我其实是深深的爱着大庙的,虽然曾经我日日夜夜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虽然我曾经也恨过这个交通闭塞的地方,虽然我曾经拼了命的想逃离这个鬼地方。直到现在,每次想着要回老家时,我依然无比的发愁,天高路远,确实辛苦。
自从我考上大学,离家十多年,我才发现大庙这个梨树林似乎已深入我的骨髓,融入我的血液,我无法忘却,无法远离。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承载着我从小到大太多的回忆,这里有着最古老的梨树林,那梨树林里的欢笑,梨花盛开的圣洁,香水梨丰收的喜悦,我一生也不能忘怀。
作者简介
武田丰,笔名溪月,曾用笔名梨花溪月,毕业于南开大学,80后军嫂,热爱生活,爱好写作,曾为多个军事公众号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