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情果然被李小姐料中。没过几天,县里来了一队身穿黑衣服的警察,还有两个日本人,由乡公所的人带领,闯进了曹家洼村。他们不但抓走“穿山虎”李云飞,还留下一个班警察驻进李家,说是李云飞被告为“私通共匪”,任何与李家有关的人一律不许外出!而“二马勺”也恰好在这时在“牤牛钻”的陪同下,趾高气扬地回到曹家洼村。李家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中,只有李小姐十分镇定,边照顾着李老太爷,边安慰着大家。
“私通共匪”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张家果然不敢再与李家来往,两家也由此产生隔阂,在以后就日渐疏远了。这是后话。
三祖爷在县里刚找到落脚点,就听到李家出事的消息,可把他急坏了,连夜跑回曹家洼村,却见李家驻有警察。他怕自己也被扣住,没敢露面,又折回到县里,想法子使钱打点,欲见李云飞一面,但“穿山虎”是重犯,没人敢给他疏通。
这李云飞真是条汉子,酷刑之下,死抗七天,终于还是被屈打成招,判为死刑。
罪名定下后,三祖爷这才买通狱警,见到李云飞。堂堂铁骨铮铮的汉子,几天之间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看到眼前的情景,三祖爷心里真是难受得很,气得咬牙切齿。
“穿山虎”在狱中见到三祖爷,惊讶万分,竟忍不住泪流满面,问:“兄弟,家里咋样了?”
三祖爷简单介绍了家中的情况,“穿山虎”听罢,捶首顿足,“都怪我当初没听姐姐的话,中了龟孙子的奸计!我有朝一日要是能够出去,非宰了他龟孙子不可!”
“少爷,小姐在出事前给了俺不少大洋、首饰,要俺想办法,救你出去。”
李云飞听后,长叹一声,摇摇头:“没用的,‘二马勺’知道我当年的一些事,我这罪名是私通共匪,估计是活不了了,疏不通的。”
“少爷,你得往宽处想啊。”
“穿山虎”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眼中透出一股子凶悍气,低声说:“刘家兄弟,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是否答应?”
“少爷,你尽管吩咐吧,只要我能做到,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穿山虎”听后连忙称谢,立即附在三祖爷耳边悄声道:“我死之后,你去梨树沟大青山村找个叫‘王二愣子’的人,他是我过命的兄弟。你告诉他,把我们当年埋藏的东西取出来,再找几个兄弟,为我报仇,杀了“牤牛钻”和“二马勺”这两个龟孙子,再把驻扎在我家的警察干掉,能救出几个算几个,好歹为李家留个后,你带着俺姐,远走他乡,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去吧!”说吧,又拱手称谢拜托。
听到“穿山虎”交待完后事,三祖爷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咬牙点头。
二人挥泪而别,三祖爷出来后,又打点狱警,为“穿山虎”带去些金疮药和酒肉。

眼看刑期逼近,三祖爷干着急没有办法。也是“穿山虎”命不该绝,恰好赶上伪河南省政府派大员李灵均到各县寻访,在洛宁县核查死囚卷宗时,发现了李云飞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我有个故交就叫李云飞啊,莫非是他?再看年龄、藉贯,一一吻合。李灵均马上夜审“穿山虎”,见面后一看,果然就是自己的故交,他忙摒退众人。
李云飞也认出是故交李灵均,一见四下无人,跪倒哭道:“先生救我!”
李灵均把“穿山虎”扶起,立即问起犯案的经过,详细听了事情来龙去脉后,沉思半响,说道:“孩子!我权力有限,救不了你啊!但我可以把你的卷宗从死囚中剔出去,你要想彻底脱难,还得另请高人啊!”
“穿山虎”再次磕头谢过。李灵均问:“你们李家,在上面可有什么门路?”
“以前在洛阳有个叫张振山的是我的表哥,当时在国民党中央军洛阳驻军庞炳勋部一个独立团任上校团长,可是日本人来了以后,就不知道退到哪里了。”
李灵均听后,眼前陡然一亮:“就找他!他一定能救你的!”
“此话怎讲?”李云飞迷茫间看到了一丝希望。
“哦,是这样,你所说的张振山我知道,他原来在庞炳勋手下做官,后来日本人来后,兵败到陕西潼关,在那里驻扎下来,后来被提升为少将军衔,现任潼关驻军督军,很有势力。他们虽然是国民党军队,但听说他们搞曲线救国,和日本人曾经约法三章,相互之间互不侵扰,所以日本人是很买他的面子的。你现在可以托人让张督军给日本人写封信,说明情况,讲明原来虽然和共产党有所交往,但那都是陈年旧账,现在早已经断绝了来往,没有了一点关系。这张督军手握军权,并且和日本人达有默契,日本人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三分薄面的,只要他出面,你就一定没事了!”李灵均说。
李云飞听后,顿开茅塞,不禁又是急忙连声道谢,李灵均又叮嘱他明日复审时应该如何应对的对策后,就匆匆而去。
第二天,李灵均坐在县府公堂,复审死囚犯,轮到李云飞时,“穿山虎”手戴手铐,脚蹬脚镣,一步三跌,在大堂外面就大呼冤枉,洛宁县官宋县长顿然怒道:
“大胆狂徒,有你口供在此,还敢翻供抵赖?”
李云飞不觉惨然道:“各位青天大老爷明鉴,我是被他们屈打成招的,我若不招供,他们就要往死里打。”说着用带着手铐的手艰难撩起外衣,身上果然道道疤痕,凛然在目!就这样,碍于上级官差在此,宋县长只得以证据不足为由,把李云飞的刑期拖了下来。
这一拖,就为营救李云飞争取到了时间。
三祖爷得到消息自然是高兴万分,待到问案结束后就连忙来探望“穿山虎”。
“穿山虎”精神颇佳,托三祖爷无论如何要替他答谢故友,然后,去潼关找表兄张振山张督军求救。
三祖爷将李小姐所给的大洋和首饰,大部分送给了宋县长,另留出一部分打点狱警,一再拜托他们好好照管少东家,同时找到了李灵均表示了谢意,自己仅怀揣三块大洋,踏上寻找张督军的路途。

此时的中国正是日寇侵略之时,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抗日烽火遍地燃烧,到处是兵荒马乱,好在张督军声名显赫,还有线索可寻。三祖爷没有出过远门,只好一路西行,沿途不停地打听,渐渐地离潼关不远。到了潼关后,听说张督军前一段时间被调往西安,还没有回防。三祖爷此时一听,顿觉凉了半截。此时他已将随身的银钱花得所剩无几,但一想到李小姐的谆谆嘱托,从未出过远门的三祖只有把心一横,捡了个破碗,背起麻布口袋,拄着棍子一路乞讨,继续西行。
由于人地两生,加上沿途不宁,还要不时的躲避兵荒,走走停停,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十多天!由于腰中盘缠早已花光,只好饿了到当地老乡家要一口干粮,讨一些剩饭,渴了喝点河水或雨水,困了就在路边睡一会,醒了再继续行走,到达西安时,三祖爷早已是疲惫不堪,蓬头垢面,几无人形,与叫花子毫无两样。
等到他打听着来到张督军的驻地后,守卫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三祖爷在军营外转悠近一周也没能见到张振山。人急生智,他找来一个破纸箱子拆开,咬破手指用鲜血写道“河南洛宁县曹家洼村李家遭难,欲求见督军张振山将军”,然后,用一根麻绳绑好挂在胸前,每日到军营外苦等。
此处所驻的士兵,也有知道张振山将军家世的,见三祖爷在军营外徘徊日久,心生疑惑,遂产生了好奇与同情之心,详细寻问之下,才知是实情,忙去军营通报。
张振山听说老家来人,忙出来看究竟,此时三祖爷已经昏倒在路边了。他忙命人把三祖爷抬进军营,让军医医治。好久,三祖爷才悠悠醒来。
想起李家遭难,“穿山虎”至今生死末卜及自己连月来的遭遇,三祖爷忍不住失声痛哭。张振山连声劝慰,他详细询问张、李的家事掌故,三祖爷一一作答。张振山方才消除疑心,设宴款待,三祖爷终于有机会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出来。
张振山听得唏嘘感慨,有怒气中烧,但鞭长莫及,只好当即给洛阳日本驻军首领龟尾大佐写了一封亲笔信,安排专人送去,并要留三祖爷在军中当差。怎奈三祖爷心急如焚,张振山挽留不住,只好派出两个心腹警卫,带上信函,护送三祖爷回洛阳。三祖爷只身千里乞讨救主的故事,也在军营中流传开,更勾起了将士们的思乡之情。
日本洛阳驻屯军首领龟尾大佐见到张振山的亲笔信,考虑到实际情况和利害关系,立刻致电洛宁县宋县长,言辞颇为强硬。宋县长预感事情不妙,马上将“穿山虎”无罪释放,并设酒宴为其压惊,还亲自将他送回老家,同时立即撤走在李家所驻的警察。

李家一场浩劫,终于烟消云散!
李老爷子感念三祖爷恩德,终于答应他与李小姐的婚事,并陪送大笔财物,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李小姐也真奇怪,娘家陪送的金银细软一概不要,单单选河边的三亩荒地做为嫁妆,带上随身物品,嫁到刘家。
他们便是我的高祖和高祖奶奶。
不想自李小姐嫁入刘家后,刘家的日子便一天天兴旺,很快成为故东镇有名的富户。高祖与高祖奶生有二子,即我的大曾祖和曾祖。关于那三亩荒地,高祖曾问过高祖奶。高祖奶笑道:“我既然嫁到了你们刘家,就当为刘家后人着想,那块地叫‘状元三支笔’,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主后代多出文人状元才子。不出三代刘家必出京官,唯一的缺憾就是不发长子,刘家的兴旺要靠二儿子了。”
高祖奶果真是个奇女子,她的许多话都得到验证。比如她对刘家的预言,还有她临终时曾叮嘱两位曾祖要散金卖地。不久,新中国成立,实施土改,李、刘两家由于已将家财散去大半,都被定为中农,而张家则被定为大地主,吃了不少苦头。
出于对高祖的好奇,在我三十岁那年,突然对《易经》产生了兴趣,一钻就是多年,还算有些心得,或许就有高祖奶的遗传因素在里面吧。这自然也是后话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董宏伟:笔名“岁月”、“苍茫洛水”,61岁。洛宁县下峪镇砖峪村人。县特殊教育学校“勤杂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