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山村的夜才属于真正意义的夜,在明月水坊工作的十个月来,我感到“悟”得最透的就是:“品”夜。
试想:夜色中如果没有了人影瞳瞳的纷乱,没有了马路边路灯的闪烁,没有了广场舞的狂吼乱叫,没有了汽车灯的剑光流火,没有了公园里的人声鼎沸,没有了五音不全的怪腔怪调......。这些,山村的夜都没有,而最为明显就是——静谧而漆黑。
当山村的夜晚没有了月亮,甚至连眨眼的星星也懒惰隐去,这样的黑夜才是真黑,这时,我们才可以把它称为漆黑一团,才可以形容为伸手不见五指。身陷此中的人们如果真的成了睁眼瞎,你不由得就要产生了这样的臆想:妈妈的,这样的黑才黑的痛快,这样的黑夜才配叫做真正的夜。
就这样,在某一个傍晚的时分,有一个十分孤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山村对九峪那个孤零零的,似乎还显得十分荒凉的客居院畔,眼睛死死盯住对面那静静的山峦,等待黑夜的到来。而此时此刻,山峦在等待,河流在等待,树木在等待,院内坍塌了半堵的老墙以及满地的蒿草荆棘也都在等待。陡然间,身旁凉嗖嗖的,伴之而起的是蒿草与树叶的晃动,阴暗中骤然吹来了一股晚风:夜终于落下了帷幕。但不知道到底是晚风吹落了夜幕,还是夜幕招来了晚风,天就这样在风的吹拂中黑了下来,而风也就在黑夜中舞动起来。眼前的所有顿时消去了影踪,四周唯一可以清楚感知的,就是河道里“淙淙”的流水声。
静静地、细细地品味黑夜,你感觉到的都是黑夜的神奇,它难以名状,轻轻地、毫无征兆地在你脸上一抹,你就陷入到无际的混沌中,一刹间,你的视觉就变成了听觉,听觉也就变成了视觉。与此同时,夜的世界便在你的耳朵里热闹起来,这时,要看黑夜只能用耳朵来看,而最好的感知就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字:品。
山村里夜晚的风才是最纯的风,它越过山脊,漫过沟壑,里面没有高音喇叭的拼命嘶嚎,没有灯红酒绿中猜拳行令的厮拼,没有了猝不及防的来往车辆的飘忽,没有了红男绿女嗲声嗲气的阴阳怪调;当然,还没有了歌功颂德的谄笑,没有了倾轧抵毁的撕咬。你还可以充分地想象:憨夫睡着了,媚娘睡着了,高贵睡着了,权力睡着了,凶狠睡着了,善良睡着了,尔虞我诈睡着了,纯真善良也睡着了。这时,耳的鼓膜告诉你晚上的风是那样的纯,那样的柔,虽然透出的是丝丝的清凉,但却是那样的清新和安详。是的,你只有站在这山村的院畔听风,才能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原汁原味的风,黢黑如墨的夜。“夜风如洗”飘然而至的过来了,好!就是这风了,的确,它不是山寨版的,它就是真正原生态的,人让这种风吹过就如水洗过一样,不但觉得爽快和轻松,还会不可避免的激灵灵打上一个冷颤。
品夜,其实是在“读”夜,品夜的最好动作就是闭上眼睛,你的眼睛即使睁得再大,也无法辨识清楚原本高高的山、低低的沟、蓬蓬的树、涓涓的水,原本清晰的一切都在大自然魔术般的神奇中隐去了身影。这时你能做到的就是闭上眼睛,让眼中应该留存的模糊影子,迅速地转移到你的大脑中来,立刻,一切就会清晰起来,清晰的丝纹可见。这时你也许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跳得那样有力从容;你还会听到水流声是那样的轻缓,哗啦啦啦,快而不急;树叶声是那样的明快,索啦啦啦,杂而不乱;夜不着急,从不毛糙,夜本来就是从容的,细腻的,像熟睡婴儿的呼吸。这时你会发现你和夜彻底的相融,夜就是你,你也是夜,你想什么,这山,这水,这树也在想什么。
夜就这样用黑的幕布裹了山,遮了水,罩了树,什么都无法看见,不过却有一样看得最为清楚,那就是自己。而这时候你看到的不仅仅是你的容貌,还有你的灵魂,这时你也许会突然发现:原来白天看到的你是另一个你,晚上看到的你才是本真的你。品夜最好要品读自己,因为家乡纯纯的夜风让激情冷却,肝气平和,这是认识自己的最好时刻。你可以理智的反思:某一天,你给领导送过谄笑吗?你给下属瞪过眼睛吗?你想到过捡起钱包不还给失主,而是自己悄悄给情人买条内裤吗?菜市场上你和卖菜的小贩因为秤杆的高低争的面红耳赤,临走时又顺手拿了人家的两根小葱吗?对面走来一漂亮妖冶的女人,你就淫想人家的白腿、肥臀、丰乳,甚至想装模作样走过去轻轻蹭人家一下,吃一次“豆腐”吗?夜就是一个黑色的过滤器,把崇高和卑劣,坦荡和狭隘过滤到人性的不同层面。这时你会为白天的那些自以为是和“心安理得”而感到不安,甚而羞愧、自责、悔恨。然后你也许就将自己白天的那些猥琐不失体面地丢弃给黑夜。

如果你一定要睁开眼看看真正的黑夜,你会发现你的眼睛不再是眼睛了,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肌肤,被黑占据了感知的空间,但仿佛全身又都成了眼睛,映射出的是夜的一尘不染的黑,黑的是那样的干净和纯正。夜就用这样的黑填平了大地的沟沟洼洼,使整个世界变的均匀、平坦、空旷、无垠。这个时候,你才真正感觉到了世界之大,大的超乎了任何的想象。
黑夜能给你许多明白,能使你悟透出许多道理,这是白天给不了你的那种明白、那种聪慧。
譬如这个世界上假的东西太多,鱼目混珠,真假难辨,假不但刺眼,也刺心。而黑夜的黑却是真切的,当然,也只有山村的夜才是最纯的。这真、这纯洗涮并涤荡着你,让你不敢做作,不敢掩饰,不敢装模作样,不敢道貌岸然;这时你会不由自主地把真的、纯的不敢保留的展示给黑夜,把本真的人性全部释放出来,不用顾忌,不用羞怯;而这时,雅也不会有喝彩,俗也不会有指责,甚至你也可以痛痛快快骂几声街,过过骂的瘾;学几声猫叫,是叫春的那种;秀几下犬吠,是吠日的样子;还可对着黢黑的夜幕,学几声狼嚎,甚至可以像猫头鹰的笑声那样让黑夜里的人们感到恐惧而发怵;你还可以发出童真的傻笑,继而对着一堵墙,象儿时那样站在墙下对墙撒尿,看能否射得和自己的身高一样。不过令你泄气的是,不但没有达到自己的想象,反而溅了自己一脚一腿,于是,就只好无奈的自嘲,窃笑自己没有了小时候的力道,无可奈何地叹一声今非昔比,当年廉颇已经老矣。也许你还可能会春心大发,悄悄地挪动脚步,蹑手蹑脚爬在了村民老王家的窗台上,听一听老王和老伴有什么不雅动静,但是,你一定非常的扫兴:老王鼾声如雷,老伴呼吸低匀,没戏!又洒笑当年的浪哥泼嫂到底年龄不饶人了,不免内心里一时充满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苦恼,衍生出几分憾意,几丝苍凉。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心想,这么晚了谁还来听“墙根”,千万别是自己的晚辈!弯下腰一摸,是一只狗。狗没有叫,是因为它已经和你成为了朋友,它也在静静地听,好像它也知道做这种事时是不能出声的,你和狗谁也没有不好意思,因为你的道德此时比狗高不了多少。只得一齐悄悄地撤了下来。又一转念,突发奇想,自己应该送这个“老伙计”一点东西,应该送它点什么礼物呢?摸遍身上,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就想送它一段秧歌表演吧:双腿弯曲,屁股后翘,下蹲,直腰,挺肚,摇臂,甩胯,左右摆头来几下摔须的动作,咚锵,咚咚锵……反串一通无声的锣鼓,两手用力外甩,来一个金鸡独立、舞台亮相的动作,但令自己没有想到的是,那条狗并没有刻意欣赏,而是被吓得轻轻地“呜”了一声,跑了!狗跑了,是否夹着尾巴跑的,你一定不得而知,但是,你却笑了,觉得自己有些疯癫了,疯的实在痛快,因为这一切有些忘乎所以而又得意忘形了。哈哈!
回乡下品夜,你品的一定是真正的夜,与此同时,夜也品到了真正的你,夜轻松,你一定也会轻松,那是真正融入到了骨子里轻松。
朋友们,请不要对黑夜有那么多的误会,更不要有那么多的苛责,如果你有机会真心品读到山村的夜,你一定会惊叹老天造化的完美绝妙,你如果要书写文章的话,那一定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狗屁”文章,就好像我的这篇,不但是语句不通,还应属于屁话连篇!

作者简介:董宏伟:笔名“岁月”、“苍茫洛水”,61岁。洛宁县下峪镇砖峪村人。县特殊教育学校“勤杂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