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中秋(小小说)
文/古槐
过了寒露,秋子一家又到了一年最忙的收获季节。谷子还没割,麻雀像驱不散的阴魂,整天在谷田里酷噪着。玉米还没掰,松鼠像贪心不足的盗贼,不分昼夜的往贼窝里搬运着。最愁人的就是那几亩苹果,红彤彤地满树果子,虽然订了好价钱,果商几次催促要上称装箱,可是秋子却还没有找到卸果子的工人。这些事,的确让秋子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了。
说是秋子一家,其实家里也只有秋子和老婆俩个人。儿子和女儿虽然大了,却去了县城打工,他们似乎比秋子还忙,除了过年,别的时候是顾不上着家的。秋子和老婆有时想他们了,就打个电话问问,可总是说不到三句话,对方便喊着说“忙”,然后就匆匆地把电话挂断了。秋子的母亲去世了,还有个八十多岁的父亲,像根病秧子似地,由弟兄俩个轮流伺候着。秋子暗自庆幸这一个月正好轮大哥家去了,要不他真不知道这日子又该过成啥样了。
卖苹果是一天都不能延误了。苹果熟了,鸟儿叼、松鼠啃暂且不说,熟了挂在树上,各种毛病就都出来了,会大大降低商品率。客商若是长了毛,比猴子都聪明,稍有点毛病是不会入箱的。入了箱,上了称才能变成钱哪!眼看着一叠叠钞票,又握不到手里,秋子心里急啊!
秋子和老婆合计了大半夜,把八竿子能打上点的亲戚齐齐滤了一遍,而且逐个给打了电话,却还是没请到一个帮忙的人来。一大早,秋子便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终于在村子里雇了几个相对比较清闲的人,只是又涨了二十元的工价。卸苹果的人算是有着落了,可半道上却碰见了大哥,气喘吁吁地说父亲的肺气肿又犯了,躺在炕上气上不来,连饭都不吃了。秋子嗯嗯啊啊地支应了几句,又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在秋子的果园里,又回荡起清朗的笑声。秋子骑着电动三轮车,向地头运送苹果,满面红光的脸上,禁不住又露出了高梁一样的笑容。
还不到午饭时候,秋子的老婆就急急忙忙地来了,站在地头上像要寻仇似地,声竭力嘶地喊着秋子,秋子慌忙开着三轮车奔过去,满脸疑惑地问:“这么多人,你不在家做午饭,跑来干啥?”
“娃刚才打来电话,说没防住,把油锅撞翻了,把脚烧了,同事送进了医院,让咱俩下去伺候。”老婆说。
“烧得厉害不?”秋子怯怯地问。
“你猪脑子啊,一锅要炒菜的油倒脚上,你说厉害不?”老婆盯着秋子,眼晴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可这卸苹果,还雇了这么多人。……”秋子最后的话,连自己也听不见了。
“是娃重要,还是苹果重要。你去给新平哥安顿下,让他领着卸果子,我已经打电话在县城叫了出租车,一会就上来。我骑车回去拿钱,再给娃和女儿拉点东西,一会咱俩就在这里坐车下城。”老婆说着,就把秋子推下三轮车,自己骑着奔家去了。
秋子把所有的事情还没有给新平哥安顿妥当,老婆就骑着三轮车来了,又站在果园外的大路上喊,秋子只好又钻出果园,在老婆后吆喝声中,大包小包地从三轮车上往下卸东西。
一根烟的时间,出租车也来了,秋子老婆招了下手,出租车便调了个头,稳稳地停在了路边,司机下了车,看了看摆在地上的包裹纸箱,一脸不悦地说:“你们这是要搬家呀!”
秋子和老婆只顾着往车上塞东西,谁也没有吭声。
“你这是要去那儿呀?”秋子听见说话,回头才发现大哥站在身后。
“去县城,油锅翻了把娃脚烧了。”秋子说着,回头又往车上装东西。
“那你走了,咱大(方言:父亲)咋办?”大哥说:
“咱大这两天咋样?”秋子问。
“断饭两天了,怕是不行了。”大哥说着,眼圈便红了。
秋子怔了怔,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婆一把拉进了出租车。车子缓缓地启动,之后一溜烟的驶去了。
秋子坐在车上,似乎并没有回头,多看一眼这个曾经生他养他的地方。
大哥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一缕抖乱的烟尘。
已经疯疯癫癫的孙老头,不知从那里钻出来,追着出租车,傻笑着呐喊:
忙忙碌碌都为财,
大家老子自家儿,
自家儿子人人爱,
大家老子没人抬。
上辈去,晚辈来,
他方唱罢你登台,
人心不在天道在,
因果循环慢慢排。
唉嗨嗨……
2018年10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