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又回到了老家,我又到洛河滩看望了那片沉淀着好多故事的杨树林。
在洛河边漫步、沉思、回忆,静静地思索着、凝视着流量逐年变小的河流,看着千疮百孔的河床,望着面目皆非的洛河两岸,不禁又忆起了当年的洛河,忆起了在洛河边骑牛玩水的历历往事……
我的老家就在龙头山对面山坡下的礼村村,洛南大渠绕村而过,再往北就是刚冲出群山的滔滔洛河,因此注定我和洛河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还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大集体时期,社员们统一参加集体劳动,生产队按劳动日记工分,每季按工分多少分粮分款。当时有句话说的很现实,工分工分,社员命根。我家里奶奶年纪大了,我们姊妹又多,没有劳动力,母亲每天都要下地干活挣工分。父亲虽然是村支书,也是按出勤记工分的。我们家由于工分少,夏秋两季总是缺粮欠款户,生产队决算时需要交一部分吃粮款,才能分到粮食。
为了能多挣工分,为了养活全家,那一年父亲向生产队要求养了一头牛,因为养一头牛,相当于一个壮年劳动力的工分。当时,我才九岁,是家里的老大,于是放牛的重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这样我也就不用在家看管弟妹们了,借此逃离了大人们的视线,度过了一个疯丫头野趣横生的童年时光。

每逢节假日和星期天,放牛就成了我的第一要务,我和十几个小伙伴一起,每天把牛赶到洛河滩。那时的洛河河面宽阔,平时水清浪高、河滩杨柳丛生、河汊湿地遍布,特别是洛河岸边的沙土地上水草丰茂,是天然放牛的好地方。把牛散放在草地上,任它们懒散地啃着嫩草,水鸟在牛背上用喙弹剔羽翅,天上白云悠悠,河面鱼雕声声。我们躺在草地上,争着把蓝天上飘移的云朵,说成自己想象的各种动物……。
夏天到了,刚把牛赶到草地,我们便疯了似地奔向河边,噗咚噗咚跳进河里。跳进去再爬出来,爬出来再跳进去,河水溅起了层层浪花,我们个个犹如鲤鱼打挺,欢乐的笑声响彻整个河滩的上空。开始时我们跳浅水,耍慢水,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游泳,学会了踩水和潜水,也学会了仰泳和各套把式,后来逐渐敢进入深水区,也敢去追游浪头了。耍够了出来晒太阳,在泥坑里滚成个泥猴,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沙地上跑,弄成沙人互相取笑逗乐。玩够了再继续蹦水,站在岸上捏着鼻子,膝盖弯曲朝前一扑跳进水中,叫做丢炸弹。或捏上鼻子背朝河水,朝后一仰身子翻入水中,这种蹦水叫摔菜瓜。有时也玩钻水比赛,小裁判一声令下,其余人手捏鼻子一溜钻入水中,屏住呼吸比耐力,露头最晚的为冠军。

整个夏天,除阴雨天气外,这些玩法就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一个夏天下来,我们人人都晒得象非洲孩子,皮肤乌黑发亮,但却练就了一身好水性。长大后到对河长水上高中,每晚都要回家住宿,我们从未因洛河水涨水落而受阻。当时的班长曾取笑我们说,河南的女同学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锻炼的泼辣妹子。东村西乡人也都知道,洛河南只有礼村的闺女们会游泳敢骑牛,说得我们羞于抬头。
在玩水时,我们十几个小伙伴们都经历过生死的考验,误入漩涡、呛水喝水、被河石碰伤是常有的事。由于玩劣到了极致,终于有一天出了大事,一个叫李正花的同伴,刚刚学会狗刨子扒水,在一次洗澡时被漩涡裹进了深水区,我们眼巴巴看着她在水里挣扎,若隐若现,我们哭着追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抓着她的手了,可还是没有救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沉了下去,最后消失的是她那漂亮的长辫子……。那年她才十二岁,一条小生命就在须臾间没有了。至此我们玩水的事彻底暴露了,那天父亲破例第一次训斥了我,罚我和弟妹们一起站在院子里晒了一天太阳。后来正花被埋在塬上西坡的地里,我从此拒绝到那块地里干活,以至于到了成年以后,每次在西坡路过,晚上必做噩梦。这成了我终生不愿提及的心酸往事。
我老家的邻居王书卿,现在已是检察院的科长,当时也就六七岁,那年不慎失脚掉进了洛南大渠,当时渠水有两米多深,六七米宽,看着他在水里扑腾挣扎,我连鞋子都没脱,就扑进大渠凭过硬的水性拼力把他救了上来,这成了我耍水经历中最辉煌的壮举。前几天还在医院里见到了书卿媳妇,她感激地对她女儿说:“这就是当年救了你爸爸的那位姐姐。”因此证明游泳也是洛河沿上,人们生存的一种本能。
放牛时最刺激的事情当属骑牛了,那真是一种奇妙有趣的冒险。天转凉后我们每天放牛时,都要趟过渗凉的汊河水,小腿被风一吹,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口子,钻心的疼。我们就试着骑牛过河,谁知牛不适应这个,上去一个撂下一个,小姐妹一合计,决定训牛!
训牛可没有戏水简单,刚开始牛不配合,攒着劲与我们对抗。要先训脾性好的,每头牛一个小时左右,其他牛要吃草,否则回家大人看到牛肚子不饱,会挨训的。就在洛河边的沙滩上,一个小伙伴牢牢地牵着牛鼻子,其他人扶骑手爬上牛背,骑手要双手抓紧牛肩,双腿夾紧牛肚子,紧贴牛背爬在牛身上,那牛转来转去,呼吃呼吃地喘着粗气,瞪着眼晴,竭力想摆脱骑手的控制,它突然前腿抓地,后腿弹起猛往上撂,同伴被重重越过牛头摔翻在地上,我们还高兴地手舞足蹈,爬起来继续骑,牛的四蹄在不停地转腾,折腾得沙滩上尽是牛蹄子印。经过十几天和牛们斗智斗勇,牛群终于被我们驯服了,小伙伴们都能熟练的骑牛了。牛们可能也感到这和耕田一样,也是它们应尽的职责之一吧,变越来越来越温顺听话了。
秋后的清晨,东方透露出一片晶亮的曙光,龙头山在熹微中挺起了胸膛,弯弯的残月还隐隐地掛挂在村头的大柿树上。十几个山村小姑娘牵着牛,陆续从各家走出,来到村外大树下聚集,这就是我们的放牛队。牛队刚拐上通往河难的小路,我们立马变成了泼猴,麻利地翻身各自骑上自家的牛背,昂头挺胸,得意洋洋,一路纵队向洛河滩浩浩荡荡开去,奔向我们的乐园……。
“嘀、嘀嘀……!”一阵汽车喇叭声把我从深思中惊醒,原来是女儿在催我回城了。
暂别了,我的洛河,别了,我难忘的童年。我真的期盼着洛河再回到波涛汹涌的时代。

作者简介:李便竹,网名竹,洛宁县人。毕业于洛阳三师,曾任中学语文教师,热爱生活,崇尚自然。

